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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們來到蓬萊殿時,自是暢行無阻。李徽面上原本難掩憂色,但見到眉眼彎彎的長寧公主與永安公主之後,便略微鬆了松:「叔母身子如何?奉御診斷的結果是甚麼?」
他其實也知曉,杜皇后當年生永安公主時確實傷了身體,但養了這麼些年後,已經漸漸恢復了健康。昨日祭天以及送行時,聖人憐惜她雙身子,也安排了宮人隨時攙扶著她,應當不至於太過勞累。不過,既然她讓人傳出了臥床的消息,自然有她的考慮。作為一貫孝順的好侄兒,他當然須得全力配合。
因杜皇后正在小憩,晚輩們遠遠地給她行禮問安,並未上前打擾。伺候的尚宮與宮婢們一如往常般淡定從容,將他們引到前殿燕居室中安坐。
「阿兄阿嫂儘管放心。」長寧公主這才勾起唇角,回答他方才的詢問,「阿娘只是想引蛇出洞罷了。我已經將蓬萊殿與周德妃所居的含涼殿裡里外外清理了好幾遍,就等著某些人自投羅網了。不過,聽說負責承香殿的那個侍御醫片刻都不敢稍離,想來大袁氏確實該好生將養一番,應當也顧不上使壞心思了罷。但她不自行出手,並不意味著不會借勢而為。」
「如今京中的流言都傳遍了,不少人各懷心思,倒也暫時不敢顯露出甚麼來。」李徽道,「你們想借著袁氏姑侄引出哪條毒蛇?」
「大袁氏前一段時日經常派親信婢女出宮回袁家,明面上是探望家人,實則不知道做甚麼勾當。」長寧公主回道,「原以為是袁家因大袁氏有了龍嗣,心思活泛了不少。但派人跟蹤了一段時日後,發現他們家那幾個不成器的男丁還是和往常一樣醉生夢死。也就是大袁氏之母才知道內情,最近經常燒香拜佛,京城內外的寺觀都走了個遍。」
李徽沉吟片刻:「袁家的確是扶不起來的爛泥。早年袁淑妃還狠狠訓斥了他們一番,彼此齟齬甚多。短時間內,他們家也不可能出得了精通陰謀詭計之輩,更不必提讓袁淑妃借力影響宮中了。所謂的毒蛇,應當另有其人。放心,我會派人再好生查一查袁氏族人,看看他們究竟與何人搭上了關係。」
說到此,他忽然頓了頓,不知為何,腦海中頭一個浮起的就是江夏郡王那張看似病弱無害的臉。對於江夏郡王,他與王子獻早已著人里里外外都查遍了,依稀記得——「三年前,江夏郡王入京之後,曾納過一個袁氏女為貴妾。此女似乎是袁氏偏枝族女,因家道中落,才被父兄獻給了江夏郡王。」
長寧公主微微怔住了:「阿兄之意,是早在入京之時,江夏郡王那賊子就在為今日鋪路?那時候他就想著拉攏大袁氏,靠著她來擾亂宮中?!」
「意圖謀逆者,自然所慮甚遠……」李徽眯了眯眼,「無論日後是否能成,他都必須為自己預備各種路徑。也許此路不通,彼路便通了呢?也許不經意之間的某個布置,便會成為逆轉局勢的關鍵呢?他畢竟與河間郡王不同,兵權散落,只能尋得最佳的時機,一擊即中,否則便再無翻身的餘地。」
「那是否該繼續試探?」
「再試一試罷。看看他究竟有何圖謀。」
長寧公主凝眉道:「最終目標一定是想傷害阿弟和阿娘。畢竟阿弟可是阿爺金口所封的太子。太子安穩則宮內安穩,宮內安穩則長安安穩。反之亦然,京中生亂,他便可趁亂行事。說不得還能影響遠在太原府的阿爺,使得軍心不穩,戰事出現變化。」
「所以你須得將蓬萊殿和含涼殿守緊了。另外,也絕不能讓袁淑妃栽贓陷害。」李徽道,「宮內之事交給你,宮外之事由我繼續追查,你大可放心。若是查得蛛絲馬跡,我便會向大兄、舅祖父和荊王叔祖父求助。」
長寧公主微微頷首,便聽旁邊的杜伽藍忽然道:「袁美人或可一用。」她神情平和,手中的佛珠不緩不急地轉著:「昨日送行的時候,我覺得她對袁淑妃似是暗含怨氣。也許這姑侄兩人並未完全和好,指不定甚麼時候就會徹底分裂。」
李徽沉吟片刻,想起當年袁美人為何而入宮,後來又為何著急擺脫袁淑妃。不錯,袁淑妃既然能誕下皇嗣,本應「借腹生子」的袁美人還有何用?原本就野心勃勃的她,如何可能心甘情願一輩子都在姑母的威壓之下,戰戰兢兢地討生活?更何況,她還有三公主需要好生撫養,怎會安心做一枚隨時可能被拋棄的棋子?
長寧公主目光微動,笑吟吟地挽住杜伽藍的手臂:「好嫂嫂,再幫我看一看,這宮中還有何人可用?那些低階嬪妃各懷心思,究竟哪些是大袁氏的人,哪些又是真心投靠阿娘,實在是難以分辨清楚。」
新安郡王妃難得微微一笑:「喚姊姊,我便幫你看。」許是因心在俗世之外,她的目光格外敏銳,總能發覺許多細節之處。也正因為俗世中人無不身負貪嗔痴三毒,執念愈深,三毒便愈發明顯,她才能輕而易舉地分辨出來罷。
「好姊姊,好姊姊!」長寧公主搖著她的手臂嬌嗔起來。
李徽覺得不忍卒視,默默地轉開了視線。然而杜伽藍卻似是頗為受用,輕輕地笑起來:「不急,先晾一晾她們,再慢慢細看。左右最近我須得天天入宮給叔母問安,遲早會尋得合適的機會。」
永安公主眨了眨眼,也學著阿姊,抱住杜伽藍的另一邊手臂搖了起來。她年紀小,便是撒起嬌來也顯得格外嬌憨可愛,惹得長寧公主直呼受不住,緊緊抱住了她。三個小娘子笑鬧成一團,更襯得李徽越發形單影隻。<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