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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為聖人分憂亦是應當之事。」杜皇后道,「若是他所用之計有效,你們還須得尋個合適的時機與聖人坦白。不然非但不能幫他,反倒是害了他與梁國公府。」結縭十餘載,她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聖人的心思,免不了提點小輩們幾句。
「叔母放心,孩兒明白,必定會謹慎行事。」李徽道。
長寧公主鳳眸微挑:「阿娘,兒也想見一見這位姑父,聽聽他究竟能想出甚麼好法子。關在宮中這麼些時日,也該散一散心才好。」如今她成日不是幫著打理宮務,便是去往不同的人家參加宴飲,論起處事與見識,如何能與兄長相比?她並不認為自己的資質會輸給任何男子,缺少的只是磨礪的機會罷了。
杜皇后沉吟片刻,終是答應了:「萬事小心些,聽玄祺的話,不可魯莽。」她的女兒終究與那些只需享樂享福的公主們不同,若是如今不培養她的眼界與能力,日後不知要受多少苦楚。也罷,既然聖人有意將後宮與女兒隔離在政事之外,她便不能指望他會突然想明白——如今,也只能牢牢把握住所有機會,讓女兒迅速地成長起來了。
於是,幾日之後,程青在某座偏僻的道觀中,見到了一群年輕晚輩。新安郡王李徽、左補闕王子獻自不必說,旁邊尚有個身形高大健碩的大漢,以及相形之下顯得格外單薄的兩個少年郎君。他仔細一看,其中之一可不正是穿著胡服扮男裝的長寧公主?至於另外一個容貌秀麗的少年郎,卻很是陌生。
他禁不住挑起眉,笑意未及眼底:「你們如此興師動眾,倒教我唬了一跳。若是走漏了風聲,恐怕頭一個遭殃的便是我了。悅娘且不提,這兩位又是甚麼人?是否可信?無端端將外人喚過來,便是你們的不對了。」
「姑父儘管放心,在場者皆是可信之輩。」李徽道,「不過是都想見一見傳聞中的駙馬,所以才特地趕過來罷了。」仿佛為了證明他所說的話一般,立在他身後的虬髯大漢瞪圓了一雙虎目,旁邊的少年郎也毫不客氣地上下打量起來。隨後,兩人又齊齊地露出了「不過如此」的表情。
「……」程青不由得啼笑皆非,「你們連公主與郡王都見過了,還好奇區區一個駙馬?又或者,你們好奇的並不是我,而是『安興長公主』的駙馬?若是能夠,我倒願意娶一個尋常的妻子,過著安穩的日子,而非尚什麼公主。」
聞言,長寧公主笑道:「若是每一位駙馬都如同姑父這般想,我心中也鬆快許多。」尚安興長公主的婚事確實不是梁國公府求來的,而是太宗皇帝的「恩寵」,誰都無從拒絕。然而偏偏成國公府卻是腆著臉來求娶,可真是勛貴當中的奇聞,令太宗皇帝也同樣難以回絕。兩樁婚事看來都有相似之處,不知未來的結果是否會有改變?
在場眾人都並不喜歡虛與委蛇,很快便各自坐下,進入了正題。程青也不藏私,爽快地將自己這些年所探得的消息洋洋灑灑地說了出來:「據我所知,安興性情大變,便在淮王病逝之後。因她多有怨憤之語,先帝叱責過她許多回,但她依然不悔改。那時我信她,但卻不能為她報仇,所以她便投向了彭王。」
「如此說來,彭王謀逆是蓄謀已久?」王子獻問。
「倒也並非如此。那時候,彭王應該不過是想借著此事泄一泄心中鬱氣,顯示自己的手段比之兄長也不差罷了。只不過,他的舉動讓有心人看在眼中,自然一拍即合。至今為止,我並未探出另一人的身份,只知他是鎮守北疆的宗室之一。至於是永安郡王、河間郡王或是前任江夏郡王,尚未可知。」程青接著道。
「安興初時不過是彭王的智囊與棋子,為他所用。但她手段高明,性子又狠毒無情,無論對彭王或是對母族楊家,都毫無感念之心。故而,她借著自己的身份,在彭王與楊家之間謀取平衡與利益,兩廂欺騙,保證自己的地位不動搖。到了如今,彭王一脈斷絕,楊家不敢妄動,她應該已經掌握了彭王所余的勢力。」
「朝廷清理了一遍又一遍,居然還剩下不少彭王餘孽?」李徽擰緊眉,「迄今為止,至少已經處置了數十官員,便是五品以上的京官、三品的外官亦有好幾個。便是尚有餘孽,應該也不至於動搖朝廷社稷罷?」
「這些人不過是為了謀利而跟隨彭王,也許都曾在太宗朝受過牽連,所以才想尋回昔日榮光。」王子獻接道,「與當初那些因廢太子謀逆案而亡的世族相差無幾,區別只在於他們尋著機會又升了上來而已。但心中的仇恨未滅,又有更大的野心,故而才選了彭王。」
「既然如此,眼見著彭王一脈流放、安興軟禁,他們必定會心生動搖。」長寧公主繼續道,「若非抄家滅族的深仇大恨,誰願意為了根本不可能成功的事,付出自己的性命與整個家族的前程?當然,安興絕不可能眼睜睜地放他們脫離掌控,必定會以招供出他們作為威脅,讓他們不得不聽從於她。」
「那我們便理一理太宗朝那些案子,查清楚吏部升遷的記錄,便可尋出那些可疑之人。」李徽道,「安興正在圈禁之中,彼此聯繫不便,我們倒是能夠先找上門去。或許他們願意戴罪立功,能說出連我們都不知曉的幕後主使的消息。」
「不錯,此為一計。」程青環視這三個年輕的晚輩,並未掩飾目光中的激賞之意,「不過,即使可疑,也未必當真與安興勾連。未免打草驚蛇,你們不妨先派人入府盯住他們,瞧瞧安興是否會遣人與他們聯絡。」<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