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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隨時奉陪。」李徽笑道,「橫豎濮王府中也就我一人,你若是想散一散心,隨時都可去那裡歇息過夜。我會讓張傅母給你備好寢殿。」這個時候,新安郡王完全忘了,自家府中還有一位常客的事實。或許,在他內心深處,那位常客早已經不算是客人,而是自家人了。
待到堂兄弟二人辭別的時候,李璟忽然又低聲道:「過年之後,二兄突然生了病……阿爺將他送去了南山上的道觀中養病,說是那處清淨……也不許我們隨意去探望……二嫂也一直拘在府中,不能隨意出門。連侄兒侄女都是庶母在照料。」
他所言的二兄,便是年紀最長的庶兄,被封為歸政郡王。這位歸政郡王似是身體並不好,常年深居簡出,據說頗喜豪奢,揮金如土。為此,他經常受李衡的斥責,越王妃王氏對他也頗為不喜。原本他成親時便該分府而居,卻因李衡堅持不分家的緣故,如今仍舊只能闔家住在越王府中。
「我明白了。」對於他的信任,李徽心中頗為感動,卻又忍不住按著他的腦袋道,「若無二世父的允許,這種話絕不能隨便說與其他人知曉。若是此人對越王府有惡意,你便是生生給家中召來了禍患。」
「阿兄怎麼會是『其他人』?」李璟抱著被他揉亂了頭髮的腦袋,頗為無辜地用圓溜溜的眼睛望著他,「便是誰都不能告訴的秘密,也一定能對阿兄說。就算阿爺知道了,也絕不會怪罪我的。他方才不能說,不意味著我如今不能說不是?不過,你放心便是,我知道你的意思。這些事,我在悅娘面前也絕不會提。她知道便如同叔母知道……說不得叔父會多想幾分……此事有多要緊,我心裡明白。」
「……」李徽一時間有些無言以對,「看來,二世父與二世母沒有白教你。」
「我寧可他們早些教我——或者乾脆甚麼也別教我。」李璟悵然地嘆了口氣,「這長安城裡,我是越來越不想待了……如果能像大堂兄(李欣)和大兄(李瑋)那樣,遠遠地避開此地該有多好。當初祖父有意讓阿爺去封地的時候,我不該眷戀長安城的繁華和熱鬧……」
「只要你仍是皇家子孫,無論身在何處,都不可能是真正的清淨之地。」李徽道,「總歸我們同心協力,共度難關,或許能掙得日後的自由。」
「當真?」天水郡王眼中亮起了光芒。
「當真。」新安郡王彎起唇角,目光中滿是堅定之色。
幾乎是同一時刻,兩儀殿中,聖人噙著笑容,端詳著他欽點的新科甲第狀頭,越是看越覺得滿意,越詢問心裡也越驚奇。到後來,他甚至讓殿中少監將小宮人宮女都帶了下去,只留下常年在身邊服侍的親信:「愛卿小小年紀,卻是博聞廣識,確實十分難得。更為難得的,是你走遍了大唐疆域的見聞與經歷。有些事,你甚至比朕都知道得更清楚。」
「微臣也是得了先生的教導,方能有如今。」王子獻笑著回道,「在遊歷之時,先生總會有許多問題,而微臣常常答不上來,於是便四處尋訪答案。久而久之,不但了解許多當地之事,遇到類似之事也便有了自己的看法與見解。」
「噢?朕看你的策論,似乎亦是有感而發?」聖人挑了挑眉。
王子獻略作沉吟,方回道:「微臣曾聽先生提過,先帝時期曾想效仿周與漢,推行分封,讓諸王坐鎮四方,後來卻不了了之。不過,在民間似乎仍有不少議論分封者,覺得那才是真正的聖賢推崇的古制,能令大唐更加穩定。然而微臣卻覺得……分封之害,遠甚於其利。這回看到讀史的卷子中提了漢時的文景,策論之中又有周、漢與秦,便想起了此事。」
聖人眯起雙目,唇角微挑:「愛卿果然知朕。」
「微臣不敢……」王子獻立即躬身行禮,「微臣只願效忠陛下,為陛下所用,余願便足矣。」揣摩聖意,也不是甚麼好名頭。他想做的,是利刃,是忠君的孤臣,能借著權勢保護摯愛之人,僅此而已。
第145章 幕後之敵
離開越王府之後,李徽並未返回大理寺,而是策馬回到濮王府中。他緊鎖著眉頭,立即在外院書房中接連召見了負責盯梢安興長公主的部曲,又將兩個西域胡商的名字也給了他們,著令他們趕緊去查證。
許是因心事重重之故,他甚至顧不上用夕食,一直忙碌著調整京中的人手分布。安興長公主與楊家固然重要,但這股無聲無息進入京城,險些便成功構陷越王府的勢力也同樣不容小覷,必須給予足夠的重視。便是濮王府的人手一直有些不足,也須得儘快抽調出專人來,儘可能將此事調查清楚。
於是,當王子獻歸來的時候,就見張傅母面帶憂色地迎了過來:「王郎君,三郎已經將自己關在書房大半日了。不僅不許我們隨意接近,連送過去的夕食都不用,這可如何是好?莫不是出了什麼事?可需要派人送信給洛陽的大郎?」
「傅母且莫著急,我先去瞧瞧。」王子獻溫聲安慰她,提著食盒便去了書房。在書房門外守著的部曲見是他來了,默默地靜立不動,絲毫沒有攔阻的意思——畢竟,府中誰都知道,這位王郎君便如同濮王府的另一位主子,自家小郡王向來對他毫不設防。
書房內的燭火略有些昏暗,李徽的臉龐藏在陰影中,仿佛帶著濃重的沉鬱之色,與平時微微含笑的模樣大相逕庭。見狀,王子獻心底不由得浮起了幾分擔憂,眉頭攢了起來,輕輕在他身側坐下。<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