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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郎與玄祺投緣,也是覺得從未見過面的叔父很稀奇呢。哪個孩子幼時不是如此呢?阿郎也莫要覺得委屈,只要日後多陪一陪大郎,他自然會與你這位祖父好生親近。」閻氏寬慰道,又笑著望向周氏,「而且,再過幾個月,佑娘說不得又會給咱們添一個孫兒了。」
周氏兩腮微紅,垂下首,輕輕地撫了撫腹部。李欣亦是有些驚喜,不掩關懷之意地望著她。他們成婚數年之後,才接連有了兩個孩子,子嗣緣分來得格外晚,亦是格外珍惜。
李泰一怔,笑著連呼幾聲好。不過,他依舊不忘將李嶠從李徽懷裡拎出來,不輕不重地拍著小傢伙:「你這個喜新厭舊的……」
小傢伙自然聽不懂,伸著肥肥的手臂探向李徽,一臉要哭不哭的模樣,令李徽心中格外觸動——莫非,小傢伙也是從前世回來的?然而,那獨屬於嬰孩的懵懂眼神,卻並非一個成人能佯裝出來的。也許,他們確實只是有緣罷?
壽娘見祖父神情微變,立刻很知機地撲入了他懷中,枕在他軟綿綿的肚腹上:「兒可想祖父了!每天都想!每時每刻都想!」小嘴兒就像是抹了蜜似的,甜得很。
濮王殿下頓時感動不已,深覺自己以前有些忽略了孫女,也並未親自教養於她。他立即吩咐人將自己珍藏的筆墨紙硯取一套來,贈給孫女:「日後便跟著我學琴棋書畫,如何?」
壽娘沉思片刻,嫩生生地問:「兒如今都與婉娘一同在宮中,跟著尚宮們學呢。祖父若是要教兒,能不能一併教婉娘?兒不想與婉娘分開。」
「無妨,那便讓婉娘來咱們王府便是。」濮王殿下立即許諾,「她成日待在宮中也悶著,倒不如外出多走一走……對了,不如咱們改天去你叔父的郡王府住一段時日?隔壁便是悅娘的公主府,婉娘住著也合適……」
見他開懷許多,李徽又悄悄地將侄兒抱了回來。叔侄兩個藏在李欣身後,再度頑耍起來。李欣勾起嘴角,替他們遮住身形。然而,下一刻,當他的目光落在明顯有些「多餘」的人身上時,眉頭不禁微微皺了起來。
這分明是接風洗塵的家宴,在座的都是濮王府之人——某個外姓之人來湊什麼熱鬧?就算是再親密的知交好友,也應當知道何時該迴避罷?
坐在他不遠處的王補闕王子獻仿佛發覺了他端詳的目光,朝著他微微一笑,接著便自然而然地從袖中取出一個精巧的九連環,送給了李嶠。對於陌生人,李嶠似是有些羞澀,不由得往自家叔父的懷中縮了縮。不過,在李徽的鼓勵下,片刻之後,他便喚了一聲「叔父」,拿著九連環自在地頑耍起來。
嗣濮王殿下眯起眼,覺得眼前這種情景十分眼熟——同時也格外奇異。
第275章 入宮面聖
饒是嗣濮王殿下再如何覺得王子獻「多餘」,也抵不住家人們都只當他的存在無比尋常。分明是自家的宴席,多了個熟悉的外姓人,卻沒有任何人生出半分疑惑來,仿佛他合該便是濮王府的人似的——
濮王殿下覺得他才華出眾,說起話來也比兩個兒子更得趣些;濮王妃殿下或許早已將他當成了半個兒子看待,言談之間很是隨和;嗣濮王妃殿下許是早已見慣了這位年輕人,待他亦是一如往常。就連壽娘與李嶠姊弟二人亦是毫不怕生,更不必提舉手投足間皆是親近之意的李徽了。
見狀,李欣甚至有些懷疑:莫非是他多想了?家人們都覺得毫無異樣,偏偏他卻覺得處處都令人禁不住生疑?
從前他便認為這王子獻心思極深,殺人見血毫不變色,可見是極難相與之輩。他與自家阿弟相交,必定是阿弟吃虧,說不得被矇騙了還依然一無所覺。如今仔細瞧來,二人互為臂助,於仕途倒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兩人年紀輕輕便得了聖人的青眼相看,確實也頗為不容易。無論是宗室或是尋常世族子弟,都未有如他們這般升遷得極快的先例。
只是,不知為何,他依舊不喜此人。也許,這便是所謂的眼緣罷?總有些人確實是天縱英才,品性出眾,卻偏偏與他性情不合,見之便忍不住擰緊眉來。
一場家宴,雖不能極盡奢華,卻是溫情脈脈。久未見面的家人們並未謹守規矩,小酌了幾杯之後,便說起了分別這幾年的趣事。儘管皆是金枝玉葉,但當年為了避開風雨而選擇分居長安與洛陽,自然亦是遍嘗了酸甜苦辣。不過,如今那些苦澀無奈的過去已經不必提起,只須分享甜如蜜的時刻便足夠了。
醉眼朦朧的濮王殿下倏然嘆道:「當年聽聞阿娘重病,奉召從均州返京的時候……心裡著實忐忑難安,也從未想過後來能留在長安……原以為留在長安便是萬事皆好,卻不想還藏著這麼些不軌之人,險些就著了他們的道。曾經魂牽夢縈的長安,到底也不過如此罷了。」
說著,他趴在食案上嗚咽起來:「過了這麼些年,我也總算是明白了,我們都不適合……只有五郎最適合……偏偏當時鬼迷了心竅,總覺得同樣都是爺娘的兒子,我分明也不差著什麼,為何不能爭上一爭?說不得只要爭得過,便屬於我了呢?如今想來,若是那時候不爭……」
閻氏眼眸微微濕潤,想起了那段驚懼而又惶惑的旅途,想起了那個她失去的孩兒。周氏立即輕輕推了推壽娘,使眼色讓她依偎在祖母身邊,無聲地寬慰著她。<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