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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依你。」聖人笑道,「朕過些時日便會將你放入宗正寺,你正好也閒下來了,幫一幫將作監也好。而且,朕以前便覺得你的書法與畫很是不錯……說起來,也像足了你外祖父一家,不愧是三嫂教出來的。」他所說的外祖父,自然便是閻立德了。無論是閻立德或是閻立本,都是聞名遐邇的丹青聖手,而且均任過將作大匠,對城池、宮殿、陵寢等建築營造皆頗有心得。
李徽略作思索:「侄兒以前倒是不曾想起來。若有機會,也該請教請教外祖父才是。」閻氏雖然下定決心與閻家分割開來,但血脈親情又如何能完全斷絕?而且,閻八郎是他與王子獻共同的好友,若有合適的機會,應該也希望彼此能夠和解罷。
數日之後,借著陸陸續續黜落的職缺,聖人再度著手提拔了自己的親信。當年他的那些東宮屬官,品階最高者已經從京兆府府尹轉任戶部尚書,繼任府尹自然是他早便屬意的俊才,河南府與太原府府尹也都換上了自己人。另有人或發往外州——尤其是河間郡王所在的勝州與永安郡王所在的沙州為刺史,或在朝中按序升遷,形勢一片大好。
其間,工部尚書閻立德上摺子致仕。論年歲,他與吳國公秦安、簡國公許業等老臣相當,但因擅文不擅武,已經很是體弱多病。聖人憐他拖著病體不易,便准了他致仕,將其弟閻立本提拔為工部尚書。
在老狐狸們眼中,與六部的變動以及刺史、都督的任免相比,其餘中低位職缺的變化幾乎可忽略不計。就算年紀輕輕的新安郡王自從五品的大理正,升任正四品的宗正少卿,他們所瞧見的也不是這位少年郎,而是宗正卿荊王。至於左右拾遺、補闕的職缺滿了些,監察御史又悄悄地多了幾人這樣的事,幾乎不值得一提。
然而,老狐狸們所認為的微末小事,對於某些人而言卻是晴天霹靂的大事。當成功升任為中書省右補闕的楊謙換上襴袍,頗為自得地成為了聖人的近臣之後,在烏壓壓一群陌生人當中,他倏然發現了一張再熟悉不過的面孔——原本身著的八品深青襴袍,竟換成了與他一樣的七品淺綠襴袍,笑容晏晏,從容自在。
這一瞬間,楊謙幾乎掩飾不住自己的驚異以及心中湧出的嫉恨。他之所以能得這個好職缺,靠的是楊士敬與中書侍郎的交情,以及楊婕妤在宮中苦苦挽回聖心所得的垂憐。但此人憑的又是甚麼?僅僅幾個月之內,便從不起眼的京縣縣尉,升任監察御史,如今竟成為了天子近臣?!
是新安郡王李徽的舉薦?又或者是他自己所得的聖眷?!
——無論哪一點,都足以教人妒忌萬分。當初若是知道新安郡王會如此受寵,杜皇后與長寧公主更是聖寵不衰,他們楊家又何至於為了楊賢妃與齊王,與這母女二人交惡呢?
眼下楊婕妤在宮中過得艱難,若想順利度日甚至翻身,靠的還不是杜皇后的處事公正麼?只可惜,杜皇后也僅僅只是「公正」而已。早年積怨,她與長寧公主母女是決計不會再相信楊家了,更不會摻和楊賢妃與楊婕妤的爭鬥。
「恭喜表兄得償所願。」王子獻微微一笑,輕聲道,「日後我們便是同僚了。」
「你也升了右補闕?」
「不,我奉聖人之命,補了門下省的左補闕。」左補闕與左拾遺在門下省,而門下省的職責是封駁審核所有敕命旨意以及尚書省的一切公文甚至於大理寺審案結果等等。作為左補闕與左拾遺,便是隨時跟在聖人身邊諷諫的近臣言官。
表面上看起來左右補闕與拾遺的職責完全一樣,但門下省這一群人的戰鬥力本來就比御史台更高一層,而且握著的是實打實的「否定」之權。故而,左補闕與左拾遺的戰鬥力更是不一般。聖人特地將「心腹愛將」王子獻放在此處,也有繼續磨練他的「戰鬥力」之打算。日後說不得這位戰將便是對上尚書省與中書省的高官們亦是毫不怯場呢?
王子獻當然深深了解聖人對於自己的期許,也十分明白目前應該繼續鍛鍊自己的口舌。過幾日周圍的人大概便會清楚,他這個左補闕絕不是浪得虛名。至於楊謙這個右補闕,光是校書郎便當了三四年,平日裡又慣於戴著虛偽的面具。若是兩人意見相左,在聖人面前相互指責,王子獻幾乎能夠確定,對方定然熬不過他的言語。
「恭喜。」楊謙心中暗恨,面上卻不得不優雅地笑了起來。
此時他尚能忍得住,待他跟著聖駕一整天,親眼目睹了新安郡王李徽是何等受寵,職低位卑的王子獻又是如何得聖人青眼相加之後,內心的暗流涌動便再也制止不住了。
當夜回府,楊謙便將自己的書房砸了一半。那些擺設原本都是他的心愛之物,但只要想到王子獻當初曾經稱讚過,他便怒從心頭起,索性都砸了個乾淨。饒是如此,他的怒火依舊並未散盡,當聽僕人稟報說程惟來了之後,心內惡念頓生。
「九思,你如今是監察御史,或可幫我尋一尋王子獻的短處!若能讓他失了聖寵,則是再好不過!」他完全不知曉,自己如今咬牙切齒的模樣簡直就像是青面獠牙的鬼怪一般可怖,哪還有當初那位年輕甲第狀頭的風采?
身著深青色襴袍的程惟皺了皺眉:「明篤兄,王致遠如今是聖人的寵臣,此時不宜與他針鋒相對。只有等到他失去聖寵的時候再動手,才可一擊即中。否則,只不過是平白讓自己招惹了聖人厭惡罷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