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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清河長公主尚在,吳國公秦安稱病不干涉朝政,亦不可能承擔「陷害」越王的罪名。但,不是還有安興長公主及其黨羽麼?他們是敵人,而且此局就是他們所設,日後落實了罪名自是理所應當。而這一回審案的荊王與簡國公許業,想必也同樣能夠分擔「勸諫聖人秉公執法」的角色。
李徽心底不由得升起了陣陣寒意。也許,在許多人都希望越王府傾覆的情況下,在郎陵郡王的「人證」以及精心營造的「物證」下,越王府確實已經沒有機會翻身了。然而,他卻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二世父李衡如前世那般蒙冤而死,二世母王氏隨後自盡相殉。
就算他身單力薄,定然也有他能為之事!!
回到濮王府之後,李徽與王子獻一同用了夕食。因著心思沉重,前世之事眼下又不適合盡數道出,他始終有些心不在焉。無滋無味地進了些吃食,他便放下玉箸,皺著眉吩咐侍女道:「給書房中放些冰,我今夜須得仔細想想對策。」
王子獻望了他一眼:「玄祺,你要獨自在書房中想對策?不如將今日對質的情形說一說,我也幫你仔細想想如何?另外,派去南山的部曲已經回來了,說是子睦、何城、洛娘與湘娘以及引蟬寺的所有和尚,似乎都被金吾衛帶去了宗正寺中。如此說來,他們說不得稀里糊塗地便涉入了此案,也不知他們都瞧見了甚麼。」
「宗正寺?」李徽總算是回過神來,臉色立即一變,「那引蟬寺究竟位於何處?離南山行宮近些,還是離軟禁歸政郡王的道觀近些?」
王子獻並未回答,而是牽著他來到軟榻邊: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繪製了一張詳盡無比的南山輿圖。仔細看去,山峰迤邐,數十寺觀點綴其中,皇家行宮以及山麓的世家莊園都猶為醒目。
「根據部曲所言,南山的寺觀、行宮以及莊園大抵方位應當是如此。你瞧,引蟬寺在此。」
李徽的目光落在引蟬寺上,這才知曉它竟然是臨空建在斷崖之上:「雖然此處斷崖看似離行宮並不遠,但因視野所限,不可能望見南山大火。而這數個山頭山腰上的寺觀,反倒是都能遙遙望見行宮。」
行宮近郊的數座山上,均沒有建造任何寺觀。畢竟皇帝后妃消暑起居,不可能容人隨意窺探。而這也令行宮有些與世隔絕,即使倏然發生了變故,亦很難教人察覺。然而,熊熊大火沖天而起,卻是刻意引起旁人注意了——或許為的便是在恰到好處的時候,讓人「發現」那些「私藏」的甲冑,以及身死的守衛屍首。
「引蟬寺所在的崖下,還有一間名不見經傳的小道觀。」王子獻道,「或許歸政郡王先前就被軟禁在此處,由裡頭的道士看守。我認為,子睦他們所見到的,應當便是所謂的歸政郡王『失蹤』的場景。或許,他們還曾與那些『劫走』歸政郡王的人見過面。畢竟,要想去斷崖底下的道觀,沒有其他的路,必須經過引蟬寺附近,才有一條崎嶇艱險的小道。」
「也許,他們只是聽見或者瞧見當夜的異狀罷了。」李徽略作沉吟,疑惑道,「否則,若是見過面,他們便會記下那些人的相貌身形。那些兇徒明知放過引蟬寺眾人,自己便再難隱藏蹤跡,為何竟不曾斬草除根?」
「若是一路行得順利,他們只須沿著南山進入秦嶺,便無人再能尋得蹤跡。故而即使相貌身形都被人記住,應當也無妨。抑或,他們是刻意為之,留下引蟬寺眾人,露出蛛絲馬跡,引得查案之人繼續追蹤。然而,最終追蹤所得的,只是他們準備好的證據罷了。」
「以你所言,就算追查他們,最終也只會證明他們是二世父的人。如此,便可證明郎陵郡王所言,同時將其他相關的證據徹底坐實?」在心懷目的或者偏見的時候,只要郎陵郡王的某些證詞被證明為「真」,那麼他的其他證詞就算沒有最直接的證據,也極有可能認定為「真」——審案之人或許會振振有詞:既然他說了這些話為真,其他話又如何可能虛假?
李徽不得不承認,此局做得實在巧妙。安興長公主一黨的布局,方是真正的「一擊即中」,不給越王府留任何餘地。就算許多人心中都清楚,這樁謀逆案十成十都是做的局,各種證據盡皆是虛假。即使如此,他們亦尋不出甚麼漏洞來破局。而且許多原本無關之人也選擇索性進入了局中,從越王府再撕下一塊血肉來。
一時間,他覺得情緒起伏如奔涌的浪潮,時而激憤,時而懊悔,時而無奈,時而茫然,時而痛苦。
為何當初陷入局中的時候,他甚麼也不曾察覺?明明前世聽說過越王府被誣陷謀逆一案,為何會以為二世父已經足夠警惕了,所以他大可放心,一定不會重蹈覆轍?若是他能夠多提醒幾句,若是他能更敏銳一些……
「玄祺。」王子獻察覺他的情緒變幻極快,且完全沉浸其中,禁不住喚了他一聲,「此事並非你的過錯,你何須將越王府如今的遭遇都攬給自己?且不提罪魁禍首,就是安興長公主、彭王以及與他們暗中勾連的逆賊。便是要怨怪,也只能怪越王府實在太過疏忽。」
聞言,李徽雙目微紅:「你所指的,是歸政郡王與郎陵郡王?」或許前世此二人也曾投奔安興長公主,狀告父親謀逆。但他遠在均州,完全不知真相,竟始終不曾想過,越王府居然會出現這種不忠不孝不悌之輩!!<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