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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在新赴任的王縣尉看來,這些上峰與同僚都甚為不錯。至少,比起楊謙楊狀頭以及鄭勤鄭狀頭這樣的偽君子好得太多了。唯一可惜的是,他竟然不是主管刑法與盜賊的法曹,而是管著戶籍、賦稅、市肆的戶曹。
大約是聖人覺得他在給長寧公主清點嫁妝的時候,表現出對「度支計量」與「經濟庶務」的了解,所以不想埋沒他的天賦?天可憐見,其實他最想做的便是光明正大地借著捕賊與刑法之職責,尋出弘農郡公府與安興長公主府的漏洞,再一擊而破。
雖是略有些遺憾之處,但戶曹也並不意味著不涉及刑法審問。一旦發生與戶籍、婚嫁、賦稅以及市肆相關的案件,便是戶曹也須得參與審案調查等,同樣能夠從中便宜行事。而且,戶曹升遷也容易些,與其著眼低處,不如遠望高處,儘快獲得更多的權力。
不過用了一日,王子獻便將萬年縣近幾年的戶曹帳務文書都看了一遍。前一任戶曹趙縣尉倒也頗為盡職盡責,雖然帳務中有些許不明之處,但也都僅僅只是小節而已。不過,王子獻仍是特地抱著有問題的帳務文書去尋了他一回。
趙縣尉想是沒料到,如此細微的錯漏也會被他尋出來,一時間有些尷尬。但王子獻並非為了挑他的失誤而來,不過是想借著此事不教人小覷罷了。於是,他便溫和一笑:「某初入官場,許多事都不明白,日後還有賴趙兄提點。這些小事,也是某有些著相了,本不該勞煩趙兄才是。」
「哪裡哪裡。」趙縣尉頓時鬆了口氣,忙道,「當時也是忙中出錯,忙中出錯。」至於究竟是忙中出錯,還是他一時把持不住,稍稍挪了些給自家用,那便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了。橫豎也不過是些小數目,連京兆府的戶曹參軍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管他,誰又會在意呢?
而後,趙縣尉越發熱情起來,滿口誇讚:「王縣尉不愧是國朝最年輕的甲第狀頭,論才華與能力,某等難以望其項背。對了,戶曹那幾個小吏你許是還不太熟悉,待會兒某好生與你說一說。」
「某都已經口稱『趙兄』了,趙兄怎麼還喚某『王縣尉』?雖然某尚未及冠,不過家師已經給某取了字,若是趙兄不嫌棄,便喚某『致遠』就是了。」王子獻拱了拱手——殊不知,這個字可是今日一大早好不容易才從宋先生處得到的——若不是他已經正式出仕了,非得用字不可,取字之事或許還遙遙無期呢。
如今,自家先生只顧著帶小弟子四處對弈挑戰,一時間幾乎將他這個大弟子忘到了九霄雲外。原本師徒二人便說好,在他得中狀頭之後便給他取字,順便提前行冠禮。但由於商州生出的變故,父母無法列席,冠禮便只得往後推了。
至於「致遠」二字,按照宋先生所說,當年他們第一回見面的時候,他便已經想到了——絕不是隨口說的。
第194章 同僚相處
雖然王子獻之前早已見過了那幾位戶曹的小吏,明面上也得到了他們的示好,但他同樣不會拒絕趙縣尉的好意。此人是戶曹前任上峰,與小吏們相處了好幾年,自有威嚴與人脈。能得他說幾句好話,日後他行事自然更為便利。
當然,王子獻也自有與下屬的相處之道,遲早都須得耗費些時間,將這些小吏徹底收作己用。畢竟,他們看起來不過是些無足輕重的流外官,但論起對萬年縣事務的熟悉程度,甚至論起私下裡對小道消息的熟悉程度,沒有任何人能比得過他們。許多流外官都是子承父業,世代積累的經驗亦是不容小覷。
因著趙縣尉的慷慨相助,王子獻索性便邀他下衙之後,去附近里坊的酒肆中略坐一坐。趙縣尉並沒有推辭,反而說要喚上與他交好的倉曹錢縣尉:「他素來是個愛酒的,好不容易有機會解一解饞,可不能少了他。」
日後王子獻這位戶曹也多有與錢縣尉打交道的時候,自是欣然領受了趙縣尉的好意。他甚至拱手行了個叉手禮:「趙兄助某良多,某必將銘記在心。」無論此舉是無心還是有意,至少他在萬年縣縣廨中將會更加如魚得水。
「你我皆是同僚,又何必如此客氣?」趙縣尉道,笑眯眯地去尋錢縣尉了。
王子獻轉身欲回戶曹公房中,抬眼便見不遠處的廊角後轉出了何縣尉。他遂微微一笑,頷首致意,但何縣尉卻僅僅只是遠遠地望著他,皺眉不語。
很快便到了下衙的時候,王子獻將戶曹的小吏們都喚上,一同去酒肆略飲幾杯。不過,到得酒肆之後,他與趙縣尉、錢縣尉獨坐在雅間中,小吏們則另處一間。席間推杯換盞且不提,趙縣尉與錢縣尉也與他說了些韋縣令與陳縣丞之事,倒令他對這兩位上峰更了解了幾分。
「陳少府(縣丞)脾性確實略有些孤拐,但為人卻是不錯。若是盡心盡力地完成公務,不出甚麼紕漏,他倒也不難相處。你可不曾見過以前的一位少府,只會吃喝玩樂,什麼事都推給六曹來做,明府(縣令)詢問起任何事都是一問三不知……唉,那時候我們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好不容易熬到他調去京外當縣令了,陳少府在我們看來已經是好極了。」
「韋明府(縣令)也是個麵團團似的軟性子,素來和善好說話。他與陳少府之間頗有些冷淡,不似尋常明府與少府那般信任有加,大約也是因世家子弟與寒門子弟——」飲了幾杯酒之後,錢縣尉便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不過,說到此處,他似是忽然想起來,眼前這位年輕的王縣尉同樣是世家子弟,不由得訕訕地笑了起來,「一時失言,勿怪,勿怪。」<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