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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前放著張黑漆桌案,長逾六尺,氣派非凡。
桌案後,新任的大理寺少卿一身鮮艷奪目的淺紅色圓領袍,嚴襟肅領,意氣風發。
看清那張臉的時候,顧念整個人都呆住了。
案後那人鬢若刀裁,眉如長劍,眉骨到鼻樑的弧度優越而犀利,五官俊美無儔。然而,那對漆黑的雙眸仿佛在冰潭裡浸過百年,銳利冰冷,寒氣森森,滿殿的陽光在他眼底也沉澱不出絲毫溫度。
在他身上,世家公子式的優雅貴矜與戰場上淬鍊出的鐵血冷厲奇妙地糅合在一起,不怒而威。
午後的陽光帶著一天中最高的熱度照在顧念背上,他卻如墜冰窟,渾身陣陣發涼。
年深。
顧念萬萬沒想到,新任大理寺少卿,居然會是他!
難怪孫獄丞要他認真準備。
可是,怎麼會是他???
按照書里的劇情,年深這個時候已經傷重到接近廢人,早就應該被接回鎮西軍去了!
他為什麼會留在長安,還變成了自己的上司大理寺少卿?
作者有話說:
關於外語環境的問題把後面的解釋搬到前面來。
說外語詞彙在當時的社會環境裡是『異類』嗎?在設定里並不是。
本文的歷史環境是架空的,但參考的背景時代是唐朝。唐朝是個什麼樣的時代?在文化上極其開放大氣,兼容並包,萬國來朝。
胡餅、胡服、胡旋舞……胡人文化在大唐的流行元素里占據了半邊江山,胡人在金吾衛里隨處可見,外來宗教紛紛在長安城內安營紮寨,西市等地方充斥著大量胡商胡人酒肆,達官貴人喜歡帶著崑崙奴和新羅婢顯示排場,外國人甚至可以官至宰相和節度使。
長安城內光登錄在冊的胡人就有四五千戶,根據學者們的估算,至少有數萬人(最少的說兩萬,最多說二十萬,答案不一,),而當時長安的整體人口,也不過百萬左右,胡人占比還是很高的。(因為時間不同,安史之亂後戶籍制度被破壞記錄不準的原因等各種原因,關於長安人口的說法也很多,最少的40萬,最多的197萬。韓愈上書唐德宗的《論今年權停選舉狀》中,提到的長安城人口的記載:"今京師之人,不啻百萬。")
這樣的環境下,作為在政治文化中心生活的長安百姓,生活里本來就充斥著各種外語詞彙,時不時還會接觸到新的,這種文化交流於他們來說是極其常見的狀況。比如來自梵語的【玻璃】、【茉莉】、來自阿拉伯語的【八哥】,【祖母綠】,來自泥婆羅國的【波薐菜】(現在的菠菜),等等都來自音譯,後面出現的渾羊歿忽,也是少數民族語言的音譯,餺飥,來自突厥語的音譯,饆饠,就是波斯文pilaw音譯的食物名,這些音譯的外來名字絲毫不影響他們在唐朝人的餐桌上盛極一時。
備註:1、下浣:唐代定製,官吏十天一次休息沐浴,每月分為上、中、下浣,後借作上旬、中旬、下旬的別稱,也可指代休息日。本處指代下旬的休息日,同理,中浣指中旬的休息日。
2、三墳五典: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其成書具體已不可考,相傳作於三皇五帝時期。孔子作《尚書·序》稱:「伏羲、神農、黃帝之書,謂之《三墳》,言大道也;少昊、顓頊、高辛(嚳)、唐(堯)、虞(舜)之書,謂之《五典》」。現已全部散佚。
3、都知:唐代喜歡宴飲,宴會遊戲的主持人通常會由當時貌美聰明的青樓歌舞姬擔任,既要獻藝又要統籌現場氣氛。其中最當紅的這種主持,據說被稱為都知。
第10章
難道還沒逃出被他殺死的命運麼?
看著桌案後的年深,顧念一時之間陷入了混亂。
夢裡被殺的一幕幕再次出現在眼前,脖頸和腹部也開始隱隱作痛。他甚至完全沒有注意到,兩邊的側案後還坐著兩位半熟的面孔,蕭雲鎧和杜泠。
年深面無表情地看著進門就僵住的某人,「顧司直是來履雪殿發呆的麼?」
這句話如同一桶迎面潑來的混著冰碴的雪水,澆得顧念整個人清醒過來,「下,下官過來述職。」
周錄事垂著頭走上去,恭恭敬敬的在年深案頭把顧念的資料翻出來,攤開放到最上面。
顧念心緒煩亂,述職的表現可想而知。旁邊的蕭雲鎧都聽得直皺眉頭,年深更是毫不客氣地提筆寫了個『下』字。
瞥見那個『下』,站在旁邊的周錄事不禁替顧念嘆氣,品評為下,上月月俸發放減半,相當於品級直接掉到了從八品下。
「顧司直,限你本月內處理好手上那樁懸案,再有怠惰,就地免職。」年深冷冰冰地看了堂下站著的顧念一眼,將那捲寫著『下』字的文書遞還給周錄事。
「下官遵命。」顧念只想著趕快離開,胡亂應聲後就跟著周錄事退出了大殿。
走出沒多遠,他就腿軟地靠在了柱子上。
「哎,周某初次見少卿也被嚇得不輕。」見他臉色慘白,周錄事不但沒有嘲笑,反而感同身受地安慰了一句,「這上過戰場殺過敵酋的人,就是不一樣。」
顧念回頭看著殿外匾額上的「履雪」兩字苦笑了下,殺過敵酋算什麼,被他『殺』過才真的可怕。
顧念和周錄事離開之後,蕭雲鎧忍不住開口,「呂侯不是已經幫麾下拿到赦免的詔書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