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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鷹轉動金色的眸子,看了看那條粗細不均的肉條,又看了看顧念,露出嫌棄的神色。
顧念:……
你這是在嫌棄我刀工差?
「你管切成什麼樣,不都是肉麼?」顧念把那條肉又往黑鷹嘴邊送了送。
年羽假裝沒看見似的偏開了頭。
顧念:???
「要麼吃,要麼從我肩膀上下去。」顧念使出『殺手鐧』。
黑鷹盯著顧念的眼睛看了兩秒,像是在考慮他是在開玩笑還是說真的,最後不得不低下頭,勉為其難的叼起那條肉吃了。
一人一鷹『較勁』的局面讓年深輕輕笑了下,他從顧念那邊拿回短刀,接手切羊肉的工作,終於皆大歡喜。
沒過多久,韓嘯過來請顧念過去插香。
表演區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都被收走了,只留下那張條案,擦拭乾淨後重新擺上了貢品香燭,兩側整齊的掛著燈籠,村野之處,雖做不到多隆重,卻也算形態端正。
莫寒禮和紫黑臉大漢站在最前面,其餘的人則整齊的在他們身後站成了四排,唯有第一排還空著三個位置。院子裡的人雖然不少,卻個個神情鄭重,鴉雀無聲。
莫寒禮將顧念請到了最前面,紫黑臉大漢點燃了三柱香,分別交給了顧念和莫寒禮。韓嘯則示意年深和吳鳴跟自己補進了第一排空缺的位置。
顧念站正之後,莫寒禮隨即雙手執香,朗聲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今日我莫寒禮,」
紫黑臉大漢道, 「我方天忠,」
竹竿青年,「我韓嘯,」
……
在莫寒禮報出自己名字的時候,其餘眾人也跟著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願尊請顧念為百戲團大當家,以大當家馬首是瞻,但憑驅遣,若有違背不忠之處,天打雷劈。」
後面的人也齊聲道,「若有違背不忠之處,天打雷劈。」
顧念不禁也隨之斂言正色,朝莫寒禮,方天忠以及後面的眾人叉手作禮,「顧念不才,今後必當與大家同心協力,救困扶危,窮則守望相助,達則安濟天下。」
「大當家!」韓嘯率先振臂高呼,其餘眾人也跟著大聲齊喝,聲如雷動,「大當家!大當家!」
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之中,顧念驀地覺得肩膀上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責任。
以防萬一,顧念跟年深商量了下,決定還是讓百戲團的人先回平州,他們回趟飛來谷,確認沒有問題,再將人帶進谷。
百戲團人多,為避免引人注目,還是像之前似的,分成幾批,各自返回,唯有莫寒禮帶著韓嘯留了下來,要與顧念他們三個結伴而行。
顧念想著正好在路上挑個時間,跟莫寒禮先聊聊之後的打算,便也同意了。
可是,他沒想到的是,自己根本找不到機會開口。
一路上,但凡有時間閒聊,莫寒禮就會率先張口,主動跟他介紹起百戲團里每個人當初跟自己相遇的情形,以及他們各自的詳細狀況。
比如二當家的方天忠原本是壽州人氏,十多歲的時候遇到荒年,家裡人都餓死了,就剩他一個。因為餓,跑到山上挖東西吃,誤食毒物,血脈阻塞,趴在山道便奄奄一息。恰好莫寒禮路過,死馬當作活馬醫,試著給他放血,沒想到真的把人救活了。他那臉龐黑紫的顏色,便是當時落下的病根。方天忠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從此就跟隨左右。他不算聰明,但踏實好學,莫寒禮便教他習武和各種本事,後來開創百戲團,莫寒禮就讓他去做了帶團的班主。
比如韓嘯是四五歲的時候被自己的父母賣給另一個百戲團的,那個班主看中的就是他身形纖瘦,膽子大,覺得他適合練走索,所以刻意餓著他,以維持身形。而且那人脾氣極差,遇事就喜歡拿瘦弱的韓嘯出氣,每天鞭子跟著兩餐一塊兒招呼,經常將人打昏過去。韓嘯實在受不住這種生活,某天就逃了出來,後來流浪時遇到莫寒禮,莫寒禮答應每頓飯讓他吃上兩塊餅,小子就義無反顧跟著他走了,轉眼已經十幾年。
比如那個跟顧念他們在平州打過照面的孫三娘,從小喜歡跟著他爹舞刀弄棍。她四五歲的時候阿娘就死了,十四歲那年,阿爹也病死了,阿兄要結婚湊不出銀錢,便決定把他『嫁』給縣裡一家富戶做小妾。那富戶已經快五十歲了不說,之前還曾經喝醉酒打死過兩個小妾,他阿兄卻不管不顧執意要將她嫁過去。孫三娘哭鬧無果,就假意應了下來,後來在去裁縫鋪試嫁衣的路上跑了。她抹髒了自己的臉,女扮男裝,什麼髒活兒累活都做,直到後來遇到了莫寒禮。
凡此種種,一路聽下來,顧念發現,『撿人』似乎就是百戲團的傳統,團里的二十幾個人,差不多個個都有個悽苦的身世,有大半是莫寒禮『撿』回來的,剩下的則是在他的影響下,上行下效,由方天忠和其它人撿回來的,最終變成了現在這些人。
顧念中間也曾數次探過莫寒禮的口風,試圖確認他是不是自己的『老鄉』,可惜對方依舊沒有半點反應,看不出什麼破綻。
莫寒禮把所有人的故事都講完,眾人已經到了方曜星所轄的錦州。
當晚莫寒禮做東,請眾人在錦州城內最好的酒肆喝了頓酒,眾人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早晨,天剛蒙蒙亮,他就順著西門悄悄出了城。
沒想到,他騎馬剛跑出城門兩三里,就看到吳鳴坐在路口的大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