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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念卻不像馮山那麼樂觀,連帶著也沒了吃飯的胃口。他聽老教授說過,大旱之後,通常第二年伴隨而來的就是蝗災,尤其在馮家村這種地勢低洼又臨水的地方。
但只根據這兩點,也很難確定蝗災一定就會發生。
顧念不禁有些怨恨自己,他當初為什麼討厭蟲子討厭到連看都不想看呢,要是多看點關於蝗災的資料就好了,現在事到臨頭都沒辦法準確作出判斷。而且這不是小事,貿然說出來的話,就怕攪得人心惶惶。
可是,如果真的是蝗災,現在時間還早,趁著蚱蜢沒完全長大,飛不起來,是最好的消滅它們的時機。等到再過段日子,恐怕就來不及了。
馬車慢悠悠地載著顧念他們走在回馮家的路上,車上只有年深、葉九思他們三個人,喝過酒的蕭雲鎧胸襟漲熱,不耐煩坐車,在後面吹著夜風,跟馮山勾肩搭背天南海北的瞎聊著。
顧念糾結不已,不停看向窗外,一副坐立難安的模樣。
「你在擔心什麼?」年深側過身,順著他的視線望向遠處的茫茫夜色。
「可能要發生蝗災……小時候,我夢到過跟剛才差不多的情形,後來就鬧了蝗災。」顧念斟酌著篩去了部分信息,小聲地跟年深和葉九思訴說著自己心慌的原因,「但是這件事我其實根本拿不準,就是覺得很像,像得讓我心慌,所以特別擔心。」
蝗災?葉九思聽到這個詞就嚇了一跳。
年深眉心微皺,再回想剛才在桌案底下看到的情形,聽馮山的意思,蚱蜢確實是比往常多了許多。
如果真的發生蝗災,那可就是半個長安都要餓肚子的大事了。長安周圍近年的糧食產量本就稀少,又漕運不通,很大一部分都需要從洛陽轉調過來,糧食儲備本來就不寬裕。
去年各地大旱,存糧耗掉了大半,年初才略微從各地緊巴巴地補了一點過來,原本就指望今年的收成呢,再鬧起蝗災的話,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以長安現在的狀況,絕對沒辦法再經受一次蝗災的折騰了。
「五郎!」年深轉身掀開車簾招呼蕭雲鎧。
蕭雲鎧跟馮山聊得正歡,猛然聽到年深叫他,嚇得一個激靈,立刻扔下馮山,緊跑幾步追上馬車,一個躍步跳了上去。
年深附在他耳邊吩咐了幾句,蕭雲鎧點了點頭,又回身跳了下去。
「三郎,你打算怎麼做?」葉九思和顧念齊齊看向年深。
「防患於未然。」年深果斷地決定跟他們兵分兩路。
由他和蕭雲鎧先行趕回長安儘快溝通安排諸項事宜,葉九思帶著護衛陪顧念走在後面,他們走不快,卻正好可以沿途查看路上各個田莊的狀況。
如果最後沒有蝗災出現,他們不過是浪費一些氣力和錢財,如果真的出現了,那就能救下無數人。
老教授當初旁徵博引,說過許多治理的辦法,顧念捶著腦袋想了好久,就記起三種,第一種是大量飼養蝗蟲的天敵雞鴨,然後放它們去吃蝗蟲,第二種是火燒,蝗蟲和飛蛾都有趨光的特性,趁著它們現在飛不起來,晚上生火就近引它們過來燒死。最後一種就是用石灰拌草木灰灑在糧食上,蝗蟲便不會啃食這樣的糧食。
以目前馮家村的狀況,第二種是最簡單直接的辦法。
安排好之後,年深跟蕭雲鎧便星夜騎馬飛奔而去。顧念則找來馮家人,說想請他們幫個忙。
年深跟顧念在馬車上商量過,決定不提『蝗災』這麼嚴重的詞,而是借用了『佛前發願』的說法。只說顧念小時候生病,家人曾經在佛前許下重願,如果能病好,以後遇水修橋,遇蝗滅蝗。
今天看到馮家村的蚱蜢有些多,便想出錢僱人在接連在五天晚上生些篝火,將村子附近周圍的蚱蜢都引來燒死,當然,為了避免火災,必須得有人看守。
馮山義不容辭地攬下了這件事,出去找了十幾個相熟的年輕後生,那些人本來是奔著幫馮山的忙過去的,後來聽說還有銀錢拿,愈發積極了些,很快就在村莊四周的空曠處都燃起了火堆。
眾人開始都在高興著額外多了一筆收入,後來發現有無數蚱蜢爭先恐後雨點似的跳進火堆,空氣中甚至都泛起了焦香,那些人才反應過來,今年的蚱蜢好像真的有點多?
第二天早上,顧念他們給馮山留下足夠僱傭人的銀錢,便跟葉九思騎馬駕車匆匆離開。
蚱蜢到底多不多,肯定是需要對比的。
顧念兩輩子都是個五穀不分的主兒,從小錦衣玉食的葉九思就更不用說了,兩個完全沒接觸過農活兒的人,腦子裡自然不會有關于田野鄉里正常狀態下蚱蜢數量的資料庫,面對著大片田壟的茫然程度可想而知。
幸虧他們還有駕車的馬夫和那兩個護衛,車夫和其中一個護衛都是窮苦出身,從小在田邊長大,根據個人經驗給出了判斷,是比往年多出了許多,至少有兩倍。
顧念借著葉九思的名頭找到了附近里正,還是用馮家村的老辦法,只說自己發願滅蝗,願意花錢僱人連續幾天夜晚生火燒蝗蟲。
這裡的里正姓趙,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面相卻像是七十多歲的,臉上刻滿了深深地皺紋。
趙里正一開始是有些為難的,現在是農忙季節,家家都在種地,哪有時間搭理他們這些貴人小郎君的什麼發願?但聽到他們願意付錢,里正的妻子突然開口,「小郎君這發願燒蝗看火的事情可是有什麼忌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