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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海不放心,每次對僕從們送來的吃食都會謹慎的查驗,崇瀾卻是一派處變不驚的模樣。
他們在小院裡住了一天,除了那些僕從根本沒有人過來。
掌燈時分,阿海對著一桌餐食不禁有些疑惑,「他們這是幹嘛?打算就將咱們關在這裡,不聞不問?」
「可能是有什麼事情要忙吧。」窗邊正在折螳螂的崇瀾抬頭瞥了眼院子,窗外狂風大作,風雨如注。
「你都不害怕吧?」
「既來之,則安之。」崇瀾不緊不慢地折動手裡的草葉。
「現在這種狀況,你讓我怎麼可能『安『得下來?」
「不然你出去淋淋雨,冷靜下?」
阿海:……
「放心,該來的總會來。」崇瀾將最後那截多出的葉角塞回去,把折好的那隻螳螂放在桌案邊,那裡已經擺了一排草編螳螂,昂首抬爪,栩栩如生。
次日上午依舊風雨如晦,顧念、年深和葉九思終於出現了。
僕從端了幾杯雲霞飲上來,擺在幾人手邊。
「這是我家當年在長安飲子店的招牌飲子,道長嘗嘗?」 顧念朝崇瀾盛情推薦,頓了頓又道,「我該怎麼稱呼呢?山宗道長,崇瀾道長,還是鶴聖人?」
聽到最後三個字,旁邊剛端起杯子的阿海手一抖,差點把杯子砸在自己的膝蓋上。他這個反應,就等於已經變相替崇瀾承認了鶴聖人的事情。
崇瀾瞥了眼阿海,嘆了口氣,轉頭看向顧念,「俗名而已,顧城主喜歡哪個就叫哪個,不妨事。」
顧念唇角微翹,「我有幾件事情不太明白,想請教道長,不知道長可願賜教?」
「崇某盡力。」
「五年前,道長為何要建議契丹人揮師南下?」 顧念單刀直入。
「當時契丹國主本就想要南下行事,不過希望找個藉口提振軍心,堵住那些反對者的嘴,崇某隻是順水推舟而已。」
「道長這下順水推舟,中原可是生靈塗炭。」
崇瀾面色淡然,「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為達成所願,自然也要有所犧牲。」
「道長與申國公府上,或者小世子葉九思之間,可有什麼私怨?」
「我與申國公一家,並不相識。」崇瀾平靜地搖搖頭,他甚至沒有去看就坐在年深旁邊的葉九思。
葉九思握了握拳,忍不住開口,「既無私怨,五年前,長安城下,道長為何安排身邊的左鶴童混在契丹軍中,朝葉某連射數計冷箭?」
崇瀾怔了怔,而後像是才反應過來似的看向葉九思,「原來你就是小世子,恕在下眼拙了。」
「你既然不認識他,為什麼還派人殺他?」
崇瀾下意識地看了眼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年深,沉默良久才開口,「金床戲局,列馬滿枰,世事如棋,崇某也不過是枰上一子而已。」
認了,卻又沒完全認。葉九思暗自磨了磨牙,端起自己那杯雲霞飲『惡狠狠』地喝了一大口。崇瀾這番話無非就是說,當初派人暗殺他的事情只是依照吩咐行事,毋須再追問他動機。
年深眉心微緊,「那依道長所言,何人才是真正執子者?」
窗外風聲呼嘯,吹得院內青竹折腰,門戶亂響,崇瀾平靜地垂下眼皮,「這點就恕崇某實難相告了。」
「道長這有什麼難開口的,不就是陸溪麼?」顧念語調半是調侃,半是認真,卻死死地盯著崇瀾和阿海的表情。
被顧念一口說破,崇瀾額心微跳,條件反射般的立刻看向顧念,阿海更是驚得目瞪口呆。
他們兩個這個反應,別說顧念和年深,葉九思也立刻就明白了。
陸溪,真的是陸溪!葉九思雙拳緊握,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手背上青筋暴起。年深抬手,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顧念擔憂地看了眼葉九思,見年深安撫他,才放下心來,重新看向崇瀾,「道長不必如此驚訝,畢竟在你之前,從大理寺開始,我們就已經在跟你的那些『同僚』打交道了。」
顧念自然不會提自己有『外掛』,便把泄露消息的事情推到了葛十二孫獄丞等人的身上。
崇瀾輕哼了聲,端起雲霞飲喝了口,有些自嘲的道,「原來公子的四器皆是如此不堪。」
「四器?」顧念皺了皺眉,這是什麼?
「此事告訴你倒是無妨,」崇瀾放下杯子,指了指房內擺做裝飾的插屏,「公子手下的人,慣以書房內的四樣擺件,鐘鼎、彝器、怪石、硯屏分別而名。」
「你也是四器之一?」
崇瀾沒有答話,默默瞥了眼窗外竹林邊的那塊假山石。
顧念和年深立刻會意,他就是其中的怪石。
「道長這次特意寫信請夏初到平州,不知所為何事?」
「其實不用我答,這個問題的答案你們也很快就會知道,」崇瀾看了看院內被狂風吹得搖晃不定的青竹,意味深長地道,「按照時間來算,應該已經開始了。」
「不就是方曜星那小子要派兵攻打錦州的,何必裝神弄鬼神秘兮兮的嚇唬人?」葉九思哼了聲,「不怕告訴你,我們錦州那邊早就嚴陣以待,只要他敢來,定然打他個落花流水!」
「嚇唬人?」崇瀾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似的,唇角微彎,「小世子年輕氣盛,卻未免看輕了崇某,單憑嚇唬人的話,鶴聖人如能在北地立足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