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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亮,顧言就風塵僕僕地奔向城外。
昨天晚上又下了大雨,道路泥濘濕滑,顧言本不想讓他們送,但顧夫人實在不舍,秦染和顧念便陪著她一直將人送到城門外。
晨曦之中,顧言正要打馬離開,忽然又拽住了韁繩。他跨下的黑馬嘶叫了聲,兩隻前蹄高高揚起又落下,砸在地上濺起大團飛泥。
「顧念,你過來。」顧言拽著馬兜轉半圈,回身看向顧念。
正扶著顧夫人手臂的顧念怔了怔,確認顧言是在叫自己,才走上前去。
顧言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伸手扣住他的後頸,嚇得顧念一激靈,該不會是這次沒打到人手癢,現在補一頓吧?
然而顧言並沒有用力,只是半俯下身,靠近他的耳朵低聲叮囑,「我這些年攢的軍餉,昨晚一半交給阿娘,一半放在秦染那邊了,你做那個雲霞飲,要是需要銀錢,就去找她們要。」
啊???顧念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原來顧言這次回來,其實是送錢來的?
「家裡要是有什麼問題,立刻寫信告訴阿兄,你記得,」顧言用指腹輕輕捏了捏他的後頸,眸子裡的溫柔一閃而逝,又恢復那副橫眉冷目的嚴肅模樣,「顧家無論出什麼事,自有阿兄來扛著。」
顧念乖乖點頭。
「去吧。」顧言輕輕推了他一把,又抬頭看了不遠處的顧夫人和秦染一眼,毅然調轉馬頭。
他跨下黑馬一甩頭,打了個響鼻,撒開四蹄跑了出去。
雨後的空氣帶著泥土淡淡的腥氣,顧念站在原地,看著顧言的背影逐漸遠去,心裡不禁有些感慨,原主雖然不靠譜,但顧言看起來真的是非常可靠的男人。
直到再也看不到顧言的身影,三人才踩著泥濘的道路,轉身回城。
熬了幾乎一夜,顧念困得眼皮都快睜不開了,走進履雪殿的時候頭重腳輕,目光呆滯,跟夢遊似的。
他剛坐下,旁邊的杜泠突然開口,「今天上朝你怎麼沒來?」
上朝?
顧念的眼神倏然清醒,糟糕,今天是十五,是他這種京城小吏也要去上朝的日子!
他居然給忘了!
無故不朝,是要扣一個月俸祿的!
顧念急得額上沁出了層冷汗,正懊悔地要用文書拍自己的腦門卻又發現了不對,他轉頭看向杜泠,「今天上朝的話,你為什麼在這兒?」
初一十五上朝去面個聖,是京官特有的『殊榮』。
如今杜泠在大理寺當值,自然跟他一樣,也屬京官的範疇,如果今天真的上朝,現在又沒到下朝的時間,此時此刻,杜泠應該還站在含元殿才對。
「逗你玩的,」被識破的杜泠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腦袋,「今天大雨不朝。」
還好,這個月的三千文還沒飛。顧念拍了拍胸口,長出口氣。
「少卿呢?」顧念看看屏風前空蕩蕩地位置,以年深的作風,如果不朝應該直接來履雪殿才對。
「剛才被叫去含霜殿了。」
顧念疑惑地皺了皺眉,含霜殿,是大理寺卿馬巍的『辦公室』。大理寺現在還缺少一位少卿,所以相關事情都是馬巍和年深商量。
按理來說,兩人每天一同上朝,有事情基本也都在候朝和下朝回來的路上商量得差不多了,有什麼事情還值得再把年深專門叫去含霜殿的?
接連下雨,那些調查的隊伍基本沒出去,調查進度停滯下來,顧念這邊也就暫時沒什麼可以跟進的。
也幸好如此,畢竟他的腦子現在已經接近停擺狀態。
杜泠和蕭雲鎧又出去查內鬼的事情,履雪殿內轉眼就剩下顧念一個人,他無聊地翻了幾本廢話文書,眼皮越來越沉,不知不覺就趴在桌案上睡著了。
等他再次睜開眼睛,年深早已在屏風前端坐如松。
糟糕,摸魚被老闆抓個正著。顧念嚇得一個激靈就坐直了身體,帶得胳膊邊的幾本文書噼里啪啦地掉下去,慌裡慌張之間還踩了一腳。
年深展眉看了他一眼,「對案子有意見扔扔解氣可以,踩就不大好了。」
顧念:………………
哪有人趁著別人睡覺的時候不聲不響地塞工作的?
顧念矮身把那兩本文書從桌案下撿回來,翻了翻,發現是兩份懸案的卷宗。
第一份記載的是前年十月底的一樁案子。
死者共有兩人,一位是當時的中書侍郎吳魁,一位是當時的中書舍人之一陳絯(hài),十月二十一的晚上,兩人雙雙死在中書舍的西廳內。
當天傍晚,他們才剛面見過纏綿病榻前的靈帝,據說當晚留在廳殿內,就是在為靈帝撰寫詔書。
廳殿內並沒有外人闖入的跡象,一旁的桌案上有一個空掉的酒壺兩個酒杯和幾碟所剩無幾的下酒菜。
兩人死時面部都帶著絲詭異的笑容,身上沒檢查出任何傷口,杯碟中也沒有驗出毒物。那份傳說中在擬的詔書更是不見蹤影。
靈帝自那晚開始就昏迷不醒,大理寺和刑部御史台一起調查了半個月,卻毫無頭緒,後來靈帝駕崩,太子登基。這件事便成了一樁懸案,封存在案卷庫之中。
第二份也是樁懸案,死者卻不是官員,而是積福寺的住持瞭然大師。
瞭然是死在自己的禪房裡的。
去年三月初七那天,中午他先是與兩個弟子一起用了齋飯,下午,又與一名香客品茗對弈,相談甚歡,之後瞭然又跟自己的師弟了悟論了會兒禪,半途覺得睏倦就回房休息。晚飯時,弟子去給他送齋飯,發現住持已經氣絕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