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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這邊有個堂兄,有幾畝閒田,我就想著帶人來投奔他。」那人覷著問話的那個兵卒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解釋道。
「既然如此,為什麼偷偷摸摸的半夜翻山過來?」
「稟軍侯,逃難的時候哪裡還顧得上時辰啊,我們是怕夜裡待在山上遇到猛獸有危險,才憋著一口氣翻過了山,想著到山腳下找個地方先熬一宿。」
「你堂兄叫什麼,住在哪裡?」 問話的兵卒揮揮手,示意後面的人把弩箭暫時收起來。
見他們收起武器,答話的漢子不禁鬆了口氣,「我姓胡,叫胡山,我表兄叫趙置,住在定州城東連陽縣趙家莊。」
「你們一共有多少人?」
「一百出頭。」
「都在這裡?」
「都在都在。」
「都是一個村子的麼?」
「不是,咱們最開始只有二十來個人,後來路上有後悔回去的,也有新加進來的,一來二去就變成這麼多了。」
「有正在生病的麼?」
「生病的倒沒有,就是連日趕路沒什麼吃的,都有些氣力不濟。」
說到這裡,農漢身後有個年輕人,肚子發出陣咕嚕嚕地響聲,正巧那個領頭的農漢一句話結束,四下寂靜,聽起來尤為響亮。
那人垂下腦袋,窘迫地抱住了自己的肚子。
「行了,現在時辰晚了,我先派人帶你們回哨棧。明天早上再帶你們安置所。」
「謝謝軍侯,謝謝軍侯。」農漢一疊聲地道。
那隊兵卒分了兩個人出來給這些難民帶路,其餘的人仍舊騎著那怪模怪樣的輪子往北邊去了。
一行人跟著帶路的兵卒又走了小半個時辰,才來到那個兵卒口中的哨棧。
首先入眼的是片竹林,竹林前有兩座高達五六丈的竹樓,足足比滄州城的城牆還要高出倍余,暗夜之中,仿佛兩柄巨刃沖天而起,氣勢迫人,看得那些難民目瞪口呆。
再走近些,隱隱還能看到上面有人影晃動。
領頭的農漢瞬間明白了,這兩座竹樓是專門用來瞭望觀察周圍的動靜的。
他心裡不禁有些後怕,難道他們在山上一冒頭的時候,這邊的人就已經發現了?轉念一想,卻又覺得不太對,那座山離這裡還是很遠的,即便站在上面應該也看不到啊,難道這些人有千里眼不成?
繞過竹林,就是排簡易的竹屋,帶路的兵卒指著其中兩座竹屋對他們道,「地方不夠,大家今晚將就下,但至少這邊有我們巡視,安全得很。我去給大家煮點米湯墊墊肚子,明天去了臨時安置所就有粥喝了。」
聽到那個兵卒還要給他們去煮些米湯,那些難民詫異的互相對視了一眼。
眾人擠在屋內外,背靠背地睡了個囫圇覺,天色剛亮就被叫醒,又各自灌了小半碗熱米湯,便跟著兩個兵卒往他門口中所說的臨時安置所趕。
定州的秋收顯然已經進行到了尾聲,路上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大片大片收割乾淨的莊稼地,在頭頂一碧如洗的天空的襯托之下,愈發讓人魂清氣爽。
眾人看著那大片的地,不禁有些羨慕,以今年這種兵荒馬亂災禍不斷的年景,能種下這麼多莊稼屬實不容易。
再往前走,有些還未收完的地,那些人驚奇地發現,地里收上來的那些東西自己根本沒見過,白花花的,活像剛下過場大雪似的,而且一筐筐的,數量多得讓他們有些不敢置信,這還是災年嗎?豐年也很少能見到這樣的盛景啊!
運送那些『雪團』的車也古怪得很,前面比普通的牛車多了一個輪子,坐在上面兩腳一蹬,那輛三個輪子的怪車就走了,根本不用再套上牛或者驢來拉車,眾人不禁嘖嘖稱奇。
將近兩個時辰後,他們看到一大片竹籬笆圍起來的區域,後面有好多排簡易的房舍,那些屋子只弄了房頂和一面北牆,東西兩邊只有柱子,掛著一垂到地的竹簾和布簾,朝南的這邊直接空著,不過倒也方便他們看清裡面。
房子裡放的那些物件很多也跟他們熟悉的有所區別,不過大致還是能看出來,是些織布機、紡車、染缸之類的東西。每樣物件都轉得飛快,有人坐在機器後面,有人穿梭忙碌,一切都井然有序,而那些機器上用的東西,正是他們剛才見過的那些白花花的『雪團』,
原來那些雪團是用來織布的,不是用來吃的,災民們心底不禁略微有些失望。
竹籬笆外面,許多輛那種奇怪的三輪車正從幾個方向趕來,忙著將車上的雪團送進去。他們也看到其中看到兩三輛驢車和牛車,但數量遠不如那些三輪車多。
經過那處大布坊後沒多久,他們終於走到了兵卒口中的臨時安置所。
那裡的房子比哨棧和布坊都要好一些,雖然是大通鋪,但三面都有牆壁,朝南的這邊也是竹布簾,不過此刻已經高高捲起,系在了門楣的位置,屋外的陽光直接照在屋內的土炕上,倒是十分敞亮。
房子左邊是雞圈和羊圈,一眼看上去,個個都養得體型肥潤,就是吵鬧了些。右邊是匠器棚一樣的地方,放著很多農具,還停放著幾輛那種三個輪子的怪車。
屋後應該是廚房,按照時辰應該是在做午飯,隱隱有米粥的味道飄散出來。
負責安置所的那位軍侯姓杜,長得白白淨淨的,跟滄州城的那些書生似的,為人也很和氣,說話總是帶著三分笑意,問得比昨晚的那些兵卒細緻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