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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染迅速調撥了二十個目前不當值的醫徒,又針對那群人中可能會出現的狀況準備了一批口罩、防護裝備、急救藥品、鹽糖以及熱水。眾醫徒匆匆背著醫藥箱,拎著裝熱水的陶罐跟在顧念和秦染後面趕了過去。
等顧念這邊再度跟秦染等人趕到前營,年深已經帶領兵卒暫時將那些難民安置在距離營帳大約百丈遠的草地上位置休息。
那些人有些三五成群,有些十來人圍坐,也有些一個人孤零零的,形單影隻,每撥人各自隔開了些距離,幾乎占滿了偌大一片草地。
他們個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一看就是餓了許久的模樣。還有許多氣力不支或者原本就患病的,直接躺倒在草地上。
眼見著顧念他們過來,那些席地而坐的難民不禁好奇地伸長了脖子。
顧念朝年深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見對方朝自己輕輕頜首,便揚聲道,「廚帳那邊已經在熬粥,大家稍安勿躁。」
聽到待會兒有粥喝,許多人臉上頓時露出欣喜的模樣。
「我帶了軍營的醫師過來為大家檢查身體,身邊有人已經出現不舒服的狀況的,請像我這樣舉手示意,我們會優先過去檢查。」顧念示範性舉起了自己的右手。
人群里立刻有數人舉手。
顧念朝秦染點了點頭,秦染便吩咐醫徒們穿戴了好了專用的防護袍和口罩,分別朝那些舉手的人走了過去。
「五郎。」年深眉峰微動,朝蕭雲鎧使了個眼色,「安排些人幫忙。」
蕭雲鎧會意,立刻安排了些兵卒,兩人一組,跟上那些醫徒,名義上是幫忙,實際上則是保護,避免有人突然暴起襲擊。
「把口罩都戴上。」顧念又提醒了句,才拽了拽韁繩,將跨下黑馬帶到年深旁邊。
「怎麼樣?」顧念低聲詢問。
年深嘆了口氣,大致複述了下剛才了解到的狀況。
這批人自稱是盤牙山附近的農戶,零零散散大概分別屬於二十來個村落。
盤牙山那邊的受災狀況其實並沒有金屋山這邊嚴重,奈何鎮東軍除了在第一時間帶走城內的富戶和錢糧之外,什麼都沒管。
之後數十日,他們便將營帳駐紮在安全開闊的地帶獨善其身,別說開倉放糧或者施粥了,對於災情和任何人的求助都袖手旁觀不聞不問,完全不管百姓的死活。
缺糧少藥,受傷生病的人也得不到救治,於是又死了一大批人。
城內外的狀況也逐漸混亂起來,有些饑民便開始打砸門戶,強搶別人的糧食。數日後,狀況愈演愈烈,儼然已經形成了暴力風潮,為了爭奪一點口糧,經常會有七八個人大打出手,弄得頭破血流,到最後更是直接下了殺手。
他們這些住在村子裡的狀況原本相對還好點,村民們大部分都互相熟識,出了事情之後,里正一招呼,大家便都會過去幫忙,所以大部分人都救出來了,家裡又原本有些餘糧,本想著互相扶持一把熬過去。沒想到,派去城裡買藥的人不但錢被搶了,還有一個被打成了重傷,州衙那邊根本不管不顧。
又過了些日子,那些搶東西的暴民越聚越多,已經赫然形成組織,橫行恆州城。城附近的地方全搶完之後,他們的搶劫路線就變本加厲的繼續朝遠處擴張,最後直接跑到村子裡來搶糧。
里正出去理論,直接被那些人給殺了。有幾個會些拳腳功夫的獵戶帶著大家反擊,卻根本擋不住那些已經殺紅了眼的傢伙。不但許多人受傷,糧食也被搶跑了,大家不得不去山上挖野草,啃樹皮,這些日子,連野草都被挖光了,所有人都陷入了絕望。
其中有個村子,有兩戶人家娶了定州這邊某個村子裡的一對姐妹。
大震之後,姐妹的父母一直惦記兩個女兒的狀況,卻一直毫無消息。這些日子生活終於略微穩定了些,他們便托人過去看看女兒們的狀況,擔心他們挨餓受凍,順便還帶了些牙縫裡省出來的糧食。
村子裡倖存的農戶們聽那人說了定州城這邊迥然不同的狀況,全都驚呆了。大家商量過後,覺得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試試來投奔定州城。
他們那邊十里八鄉都沾親帶故的,這個村子的人要走,就免不了要跟別的村子裡的自家親戚打聲招呼,一來二去,想要逃難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就變成他們現在見到的這副情形。
「那他們現在這是?」
「我以登記為由,先讓他們按各自原本所住的村子分開,然後各村再以家庭為主分開,隨後詢問了他們當中有沒有從過軍的,大致按照這條脈絡先梳理了下有沒有行為可疑的人。」
在這個時代,親戚鄰居大致就是互相最知根知底的人,他們雖然未必會舉報自己的親人和朋友,但下意識的心慌反應和表情騙不了人,所以一旦其中有本地兵卒或者探子混進來,很容易就能從身邊人的反應里鎖定目標。
「找到了麼?」
年深輕輕搖頭,「暫時沒有什麼特別可疑的,不過穩妥起見,還是要派人觀察一段時間,尤其是那些年紀適合從軍又單身來投的。」
他們這邊暫時沒發現什麼狀況,秦染那邊卻忙得焦頭爛額,而且檢查下來的狀況異常堪憂。這批人當中,除了因為飢餓過度而身體極度虛弱的,在地震中受了外傷沒得到妥善治療傷口潰爛發炎越來越嚴重的,還有大約百來人都不同程度地出現了脫水、嘔吐和腹瀉的症狀。從診問時的情況匯總來看,這些人基本都是在過來的途中,在一個不知名的小水潭裡喝過水之後才出現這些病症的。因為沒有糧食,當時很多人就拼命喝水,想用水暫時來填飽肚子,結果就生病了,狀況最嚴重的那些人甚至都沒堅持到這裡,直接死在了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