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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在攬月樓,殺人動機和兇器又一應俱全,換誰都會把他抓起來當作第一嫌犯進行調查。想省事的,估計查都不用查了,直接大刑伺候,就等著他熬不住之後畫押招認。再加上死者是漢人,他又是胡人……
顧念嘆了口氣,最終還是心軟了,「你立刻派人騎快馬去義寧坊秦家藥肆,找一個叫井生的人取我的工具箱,注意,拿箱子的時候一定要小心些,不要撞壞了。」
見顧念態度鬆動,何鞍書連聲答應,立刻叫了個攬月樓的小廝過去。
「你們兩個,把屍體拖出來。」顧念又對那兩個倉院的雜役道。
那兩人看看何鞍書,何鞍書瞪眼道,「看我幹嘛,還不趕快按顧司直說的去做。」
那兩個雜役連忙走過去,將屍體從麻袋裡拖出來。
死者果然是赤身裸體,渾身未著寸縷,何鞍書揮揮手,同時使了個眼色,假意驅趕那些站在側門的胡姬,其實是示意她們將後面那些聞聲趕來看熱鬧的客人帶走,「去去去,都忙你們的去。」
顧念從錦袋裡翻出口罩戴上,再次蹲下身,仔細查看起屍體。
一圈看下來,死者身上並沒有其他傷痕,死因似乎一目了然就是胸口那一刀。然而顧念仔細查看後,發現傷口邊緣很平整,出血也非常少。
他偏過頭,上下打量著那個傷口,眉眼間露出絲意味深長地笑意。
「怎麼回事?有問題?哎呦,您別笑啊,」何鞍書正在旁邊急得來回踱步的,「你這一笑,我更怕了。」
顧念揚眉斜睨了他一眼,「我現在相信你說的了,人應該不是你殺的。」
「您怎麼看出來的?」何鞍書激動地往前湊了半步。
「如果在人活著的時候用利器刺進胸口,屍體傷口邊緣的皮膚會有明顯收縮,導致外翻哆開。」
顧念指著屍體的胸口,示意何鞍書認真看傷口邊緣,跟顧念所說的不同,死者傷口周圍很平整,只有微微的外翻。
「那這是?」
「死後再刺的話,這種收縮就會像他的傷口一樣,變得不明顯,再加上出血量非常少,足以證明這個傷口是死後傷。
也就是說,上面這把匕首,是在他死之後才被人插進去的。只是迷惑人的,並不是真正的兇器。」
原來如此,何鞍書慶幸地拍了拍胸口,長舒口氣,太好了,這樣就可以證明他的清白了。
但如果胸口這刀不是致命傷,盧甄的死因又是什麼呢?顧念又找了一圈,還是沒有發現其它傷口。
他在心裡默默嘆了口氣,該不會又中毒了吧?
就在這時,那個幫他取工具箱的小廝也回來了。
眾人看到那個精美匣子上的墨家徽記就是一愣,這套工具居然是墨家做的?
等顧念打開水晶銷,裡面那些精緻而陌生的物件更是看得眾人訝異不已。
他們並不懂那些模樣特殊的東西是做什麼用的,只是聽說那是大理寺司直專用的查案工具,本能的有些敬畏,幾息之間,周圍原本那些議論紛紛地聲音全都不見了,院子裡霎時安靜下來。
其中最驚訝的就是何鞍書,他不是沒聽說過墨家的大名,前幾天更是捧著千金去求定一把新匕首,人家告訴他,墨青親制的匕首就別想了,光是匠頭做的,排隊接單就要等三個月。
眼前顧司直這滿滿一匣子東西,可不是單獨一個匠頭能做出來的,又豈止是價格不菲?
何鞍書看向顧念的目光里,又多了一分探究。
顧念卻沒注意到周圍的這些,只是專心致志地選擇著工具,在儘可能不影響後續仵作查驗的情況下檢查著屍體。他先用銀針碰觸死者的喉頭,等了一會兒沒發現變色,塗上仙葉葵汁再試,還是沒變色。
看著毫無反應的銀針,顧念啞然失笑,搖了搖頭,暗自吐槽自己有些太敏感了,什麼樣的機率才會讓自己接連碰上清音散?
再看死者的口眼耳鼻,也並沒有中毒死亡常見的出血跡象。
不是死於常見毒藥,不是死於刀傷,那這人是什麼死因?
顧念正逐一查看著死者的五官,突然在他的左耳里看到一點黑跡。死者的耳孔內有半公分左右的絨毛,所以遮掩了視線,很不容易注意到。
他還以為是血跡,用鑷子分開絨毛,拿起放大鏡仔細地看了看,發現是塊四分之一個黃豆大小的黑色泥土,那些絨毛上也有泥土的顆粒沾在上面。
泥?他怔了怔,兩天前申正左右倒是下過一場雨,不過大約半個時辰就停了,盧甄是那個時候死的,所以耳朵里才遺留了泥土?
總不見得他是被人埋進土裡悶死的吧?顧念立刻又去查看死者的指甲。他沒有看到抓撓的痕跡,但卻發現了另一件事情,死者手指有末端增生,有明顯的肥厚感。
顧念的腦子裡立刻跳出了『杵狀指』三個字。
這是發紺型先天心臟病的常見體徵。
他皺了皺眉,難道盧甄是心臟病發作死的?
可惜他已經死了兩日,發紺的症狀已經不太辨別得出了。
「還記得寄存這件行李的人長什麼樣子麼?」
站在旁邊的兩個雜役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完全沒有印象。
「時間呢?」
「應該是酉時到戌時吧。」其中負責掛牌子的那個雜役猶豫的道,「戌時之後通常就沒什麼人存貨了,大多都是取的。這件貨的木架子還挺特殊的,如果來的時候人少,我應該會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