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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個時辰後,傷口粗粗包紮過的陸溪被帶到了鎮東侯府的春衡廳。
廳內擺著四張桌案,卻只坐著年深和葉九思兩人,還有兩張桌案暫時空著。
正中孤零零地放著張月牙凳,壺門和凳腿上都雕著纏枝蓮花,這種線條纏綿婉約的江南花樣,一看就是鎮東侯府的舊物。
陸溪輕輕一笑,姿態優雅地撣了撣身上沾染的塵土,端端正正地在那張月牙凳上坐了下來。
「麾下,周侯說他頭疼難耐,讓您先開始,等他服了藥,那陣疼痛過了就立刻來。」去請人的杜泠回報導。
陸溪眼底笑意淺淡,「老泥鰍,倒是他一貫的風格。」
年深擺擺手,杜泠立刻退出去,緊緊關上了廳門。
「成王敗寇,兩位有什麼想問的,儘管問吧。」陸溪將衣擺理順,看向廳內的年深和葉九思。
葉九思擰眉,「你是怎麼能做到直到現在還這麼理直氣壯的?你難道沒有半點愧疚之心麼?」
「陸某行事,皆是為陸家數百年來的基業,何愧之有?」陸溪心平氣和地看向葉九思,他的臉色因為受傷而異常蒼白,卻毫無愧色。
葉九思被氣笑了,『啪』地一錘桌案,「好,那就麻煩你先說說,殺我於你陸家有何幫助?」
「想聽實話?」
「廢話,這十幾年來難道還沒聽夠你的假話嗎?」
「年深這人基本沒什麼弱點,家人也幾乎都已去世,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殺了你,可以最大程度的對他進行心理打擊。另外,你又是申國公唯一的兒子,你死了,國公府絕後,便可撼動葉家在大亁的商業根基,一箭雙鵰,而我陸家,自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實話最是傷人。陸溪語調平和,卻字字都如鋼刀,冷冰冰地扎在葉九思的心上。
年深有些擔憂,生怕他會被氣得暴跳如雷,沒想到小世子卻忍了下來。
「你對我虛與委蛇這麼多年,為的就是這個?」葉九思眼圈微紅,磨著一口白牙道,「我在你眼裡,不過就是個工具?」
「世人在我眼裡無非兩種,一種是可以利用的工具,盡可交之用之,另一種就是石頭,無用則罷,若是礙事擋路的,說不得還要儘早毀掉。你已經算是其中非常有利用價值的了,自然值得費些心思。」陸溪的表情依舊平靜無波。
「你難道沒有心嗎,我們那麼多年的交情,在你眼裡什麼都不是?」葉九思一掌拍在自己面前的桌案上,朱漆桌案轟然倒塌,碎落一地。
「那倒也不是,」陸溪看了葉九思一眼,輕輕嘆了口氣,眼底掠過絲晦暗不明的情緒,「只不過,人生不過是『舍』『得』二字,想要達到目的,總歸就要捨棄一些東西,孰輕孰重,各人自有取捨判斷。」
也就是說,面對陸家的基業,他選擇捨棄了這份友情。葉九思半晌無語,頹然地擺了擺手,示意年深自己需要靜一靜,讓他繼續問。
「你哪來的炸藥?」年深沒糾結動機,直接從方法入手。
「你以為天下只有你們有炸藥嗎?」陸溪不答反問。
「那個棋童就是你派去炸顧念營帳的人?」
「沒錯,其實很簡單,我讓他混過去幫忙準備軍帳內的棋盤什麼的,趁機調換了香爐里的東西,如果我贏了也就算了,如果耗到最後,薰香燒到最後一截,就會點燃裡面的引線。」
「你之前不是明明還要抓他嗎,為什麼現在突然改變了主意?」
「其實也沒什麼複雜的,」陸溪哂笑道,「你們展示火器,不但是引誘我和周寮參加,也是為了亮拳頭威嚇鎮南軍,讓他們歇了爭霸天下的念頭對吧?
那我自然也得做兩手準備,如果他穩住還好,一旦他萌生退意,勢必不願為了保護我而與你起爭執,那個時候我就成了棄子。所以,我只能早做打算。
顧念這邊,現在已經很明顯是劫不走的了,既然如此,那就不如殺了。周寮想退,我就偏偏要把他拉下水,自己還能趁亂逃跑,另外,」陸溪抬頭看向年深,「也能對你造成……」
說到這裡,他突然頓了頓,盯著年深打量了兩秒,瞳孔微縮,「不對,他不在那頂軍帳里!他如果在的話,你絕對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難怪會有兩聲炸響,原來你們早就為我準備好了陷阱,好,好一出請君入甕之計。」
陸溪不禁撫掌失笑,「都選擇火器,咱們這也算是英雄所見略同吧?」
年深眉峰微揚,不置可否。
笑的動作牽動了傷口,陸溪漂亮的眉目抽搐了下,默默抬手捂住自己的腹部,眉心緊皺,「你明知道他不在帳內,那場爆炸不會傷他分毫,還對我起了殺意?」
「我知道他不在,你不知道。」年深冷冷地道。局是假的,殺意卻是真的,對顧念起殺意的人,他自然不會留情。
「那他現在在哪裡?」陸溪驀地想起什麼,眼底第一次閃過絲慌亂之色。
年深淡淡地看向陸溪,「你說呢?」
第236章
顧念他們原本的計劃,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總是設局陷害別人的陸溪,也嘗嘗踩進別人陷阱里的感覺。
對弈結束後,顧念會趁著外面的兵卒確認天棋狀況的時候點燃火藥引線,從地道撤離,而來救援的火器營,只需要借著濃煙大霧抬走『受傷』的假人,確定顧城主『生命垂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