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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兒子和夫妻住在老宅,二兒子和三兒子一家都不是很遠,離他們也就十分鐘的步行時間,周末都會聚在一起吃飯,是一個特別注重禮節和凝聚力的家庭。
夫妻兩人簡單地洗漱後,老夫人卻是一點困意都沒有,倚在太妃椅里,看著女兒王舒瑜和外孫的照片,是外孫周歲那一年在天安門廣場拍的,照片還是王老拍的,年輕的女兒和尚未說話的外孫把老人家帶回了二十多年前。
這世上最悲哀的,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
「言言……會不會還活著,當年搞錯了?」老夫人抬頭看著剛從浴室出來的丈夫,「那孩子,是不是言言?」
她知道希望渺茫,卻仍抱著一點微弱的希望。
「是言言……」
老太太心裡已有預感,畢竟很了解丈夫,無緣無故和人一起吃宵夜,又是那麼像盛瀾的孩子,年歲,最初出現的地點都那麼巧合,可她怕自己期望過大又失望,聽到確定的回答,老太太的眼淚瞬間落下來,滴在照片上。
王老在她面前蹲下來,趴在她的膝上,眼淚打濕了她的睡衣,「是我對不起你們。」
老夫人雙手顫抖地放在他的頭上,悲從中來。
當年對外說辭是女兒一家捲入了一場走私案,統一口徑,可屍體面目全非,幾乎腐爛,女兒和女婿尚還能認出來,三歲的小外孫面容已然潰爛,老夫人一看屍體就知道不是什麼意外,必然是仇家報復,王老的工作早就把個人得失榮辱置身事外,所以孩子們去哪兒都有人保護,禁止出國,對他們的安全非常上心,他們女兒婚後幾年都過得很幸福,國內巡演也不曾出事,王老也轉了崗位,她以為一切都過去了,日子風平浪靜地過下去,一定美滿幸福,誰能想到天降噩耗。
王老雖不曾說過,夫人卻心知肚明,這麼多年從無一句怨懟,是她不想在丈夫的傷口上撒鹽,這件事最傷的人是他,若因此夫妻離心,只會親者痛,仇者快,且當年他收到一個快遞後,吐血昏迷被送進醫院,夫人在收拾時已看過那張女兒被放血折磨的錄像,也不曾和王老說起過半句。
她心中清楚,這起悲劇里,只有兇手該付出代價,她的丈夫在喪女之痛後,不該再承受妻子的埋怨和恨。
這麼多年了,她就當不知真相,兩人相互扶持著慢慢地走出了悲傷。
「活著就好……活著就好!」老夫人溫柔地撫摸著王老的頭髮,她的丈夫為了身上的責任,五十不到就滿頭白髮,操勞一生,如今七十幾歲了,還沒有退休,是不敢退,也不能退,他在任上,才能護著家裡所有人,所以老夫人從來不曾因生活上的瑣事煩擾過他,把家族裡的事情處理得妥妥帖帖的,如今知道外孫還活著,心裡非常高興,「一定是瑜兒和盛瀾在天上護佑,言言才能死裡逃生,既然知道了,為什麼不帶他回家?」
「我……」王老抬頭看著老夫人,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若說他曾經派人暗殺過季珹,結婚幾十年,從未對他動過手的夫人,怕會給他一巴掌,「這事有點複雜。」
王老夫人不明白,外孫好端端地活著,道明真相,血脈相認,有什麼複雜的?
「他未必肯認我們。」王老嘆息,蹲得久了,有些麻,他的右腿受過傷,有些不太靈便,平時看不出來,老夫人扶著他坐在旁邊,給他倒了一杯熱茶,「為什麼不肯相認?」
「你等一下。」王老到旁邊,把季珹的資料拿過來,這份資料是一早就呈現在他案桌上的,是季珹的全部資料,隱去了他派人暗殺季珹的那一部分,「這是他的成長經歷。」
老夫人撫觸著資料上的照片,這張照片是季珹二十出頭時的照片,氣質和如今也大不相同,照片是野狼中隊的人在鬥獸場拍的,二十出頭的季珹一身白襯衫,長褲站在鬥獸場裡,鮮血染紅了他的白襯衫,也飛濺在他的眉目上,整個人顯得陰鷙又邪惡。
老夫人心疼極了,她拿過旁邊的老花鏡,細細地看著這一份資料,那是老夫人從未接觸過的世界,簡單又樸實的文字敘述,說盡了季珹前二十年過的是什麼樣的地獄般生活,他是屍山血海里爬出來的孩子,當年王老知道蔣君臨如此板正嚴肅的人,竟喜歡這樣一個毫無底線,又邪惡的少年時,非常意外。
「是我們的錯……」老夫人眼淚再一次奪眶而出,光是看文字就心疼得要命,「當年再謹慎一點,不那麼匆忙地收屍,或許能知道真相,或許能帶言言回來,他就不會這麼受苦,他能活下來,真是上天保佑。」
王老也知道季珹不容易,可不知道是他的外孫時,這只不過是一份調查報告,他也不曾動過惻隱之心,身份立場都不一樣,處事作風也不一樣,很難有惻隱之心。
可剝開真相後,一切都不一樣。
「你很早就知道他了?」
「八年前就知道了。」王老說。
王老夫人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他長得那麼像盛瀾,你就沒有懷疑過嗎?」
「我已經忘了盛瀾長什麼樣子。」王老如實說,盛家都移民海外,他觸景傷情,也不會時常看女兒和女婿的照片,甚至可以不去看的,二十多年了,盛瀾的面容在他的記憶里早就淡了,若不是陸知淵拿出照片,他還真的沒有一點懷疑。
就算是懷疑了,其實也很難把季珹和盛瀾,王舒瑜聯繫在一起。<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