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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徐清風打著旋兒從門縫中灌進來,撩起眼前人的髮絲,如同濃墨入水緩緩盪開。門外陽光溫軟灑落,花枝在半空中輕搖,薄香晃晃,好似整個世界都沒有陰霾。
2.
宋遠為我送完酥酪,便回去拿先前用雙鏡靈花心練好的靈核,依他所說,這個幻境不簡單。若我進去沒有東西護著我,恐怕會有意外。
說話間他打趣道,起初只是擔心我在外有個萬一,並不覺得這麼快會用到那枚新煉的靈核。不料今天出來個幻境,忽然間這靈核便用上了。
我當時笑笑,沒說什麼,與他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很放鬆。
而在他離開之後不久,我右眼皮便開始跳動,我原是不信這些的,但這一回,我莫名便想到了蘇妄。
人在獨處時總是容易多想,這世上一定不止我一人如此。
念著前一晚蘇妄說的那些話,我有些擔心,坐立不安之下便去尋她。可惜她不在住處,問了其他師妹,沒有一個人知道她去了哪裡。甚至在我去尋她之前,沒人發現她不見了。
“蘇妄師姐修煉刻苦,徹夜苦修也不是頭一遭,傳音玉簡都聯繫不上的!師姐是在擔心?其實不必的,且不說北蕭山內重重禁制。即便身處險境,您想呀,像蘇妄師姐那般能力超凡,會有什麼事兒呢?大師姐這副表情,好像蘇妄師姐是個三歲小孩一樣……對了,若師姐真有要事,等蘇妄師姐回來,我告訴她一聲,叫她給師姐報個信呀!”
走在回來的路上,我念著新入門小師妹答我話時的模樣,不自覺就想起那天夜裡,蘇妄來找我說明身份,臉上掛著的那一抹笑,好似初生稚子,沒有經歷過半分苦難。
她平素待人冷淡,像是習慣了壓抑自己,不對任何人表露心跡。即便站著不動不講話也透著股倔,那般模樣真是難得一見。也不曉得,以後還能不能再看見一次。
踏著月光回到住處,剛剛進門,我便看見院子裡的宋遠。
他捧著一個發光的木盒子,見我進來,遞給我一樣東西,我伸手接過,掌心裡泛起紫金色微光。
“師姐,且好好收著。”
宋遠說著,抬手便給院子下了一重禁制。
“師姐回得正是時候,我剛剛打開幻境之門。”
我也沒再多問,只是將這枚複製出來的靈核貼身放好。
宋遠朝我伸手。
“師姐,我們一起進去。”
我心神一時還放在蘇妄身上,搭上他的手之前想起一件事兒:“這個幻境裡的時間流逝與凡世的時間相等嗎?”
宋遠牽住我:“它與秘境不一樣,這個幻境啊,即便來人在裡邊過上了千年萬年,塵世里也不過就是走了一刻,師姐不必擔心。”
我放鬆了些。“好。”
不過一刻鐘而已,應當不會錯過蘇妄來尋我。
我將靈花心揣進懷裡,跟著宋遠踏進光霧,踏進那道虛空的門。
見他姿態輕鬆,我以為這一步沒什麼異常。不料腳下一空跌了下去,強烈的失重感和墜落感叫我幾乎窒息,下意識喚他——
“宋遠!”
我毫無準備,慌得心都要跳出來,想要召出合斂劍,卻是半分靈力都使不出,我心頭又是一緊,忙又喚他幾聲,可惜耳邊是風聲獵獵,聽不見一點兒回應。我咬牙,轉頭想去看他,但眼前閃現儘是是光怪陸離的空間碎片,扭曲得叫人分辨不清那一片片畫面都是些什麼。
唯獨手上還有另一個人的溫度。
縱然目不能視、耳不能聞,身周變幻無數叫人無措,宋遠卻始終牢牢牽著我,不曾放手。
我心底有了一絲安慰。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踩到了地面,眼前的景象也逐漸清晰起來,我鬆了口氣,在眼前呵出一道白霧。
“宋……啊!”
來不及打量四周,我轉身便想和宋遠說話,卻沒想到身邊空無一人,而我手裡握著的也不是他的手,而是一截手掌形狀的枯枝。我大驚之下將枯枝甩了出去,心口劇震。
這是一處郊外,銀月清輝映在茫茫雪地上,密林中傳來我叫聲的回音,枝上驚起數隻飛鳥。
他人呢?!“宋遠,宋遠——”
我四處找尋,可周遭除了枝頭落雪的窸窣聲,沒有一個聲音在回應我。
這是怎麼回事?
我正著急,忽然聽見密林中有人聲說笑。
“宋遠?”
我一邊喚著,一邊往裡走去。
仿佛有一道無形的界限,它將星月雪光都隔絕在林子外邊,林內一片漆黑,微風不起,夜色都流不動了,濃稠得叫人反胃。我是修士,倒不至於恐懼於黑暗,只是面對未知,多少有些不安。
沒多久,那個聲音清晰起來。
“哎,我說你這人真有意思,你看村頭捧著破碗唱歌的小乞丐都有個名兒叫狗子,你這麼大的人了,怎麼能沒個名字呢?”
巨石後邊有火光在跳動,我還沒走近,便聽見一個少年快活的聲音。
他好像遇見了什麼極為逗樂的事情:“這麼多年,你沒個名字,人家是怎麼叫你的?難不成就拍拍肩膀「哎哎哎」這樣?”
“沒有人叫過我,我們那兒沒……沒人有名字。”<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