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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我們走到了山腳。
松石旁站了一個女子,身形筆直,氣質清冷,冰霜似的,負一雙長刀,好似仙界之人踏雲而來,與這方世界格格不入,凡塵俗世無一能留住她半分目光,卻在看見我時,眼神有那麼片刻鬆動。
她長睫微顫,我竟然在那雙眼裡看出一點兒委屈的意思。
“蘇妄師姐!”
正是對視時,儒七興奮地對著她喊了一聲。蘇妄恍然驚醒,迎上前來。
蘇妄先是對儒七頷首,接著,她轉向我,開口時似乎有些猶豫,末了還是喚我一聲:“師姐。”
我看了她半晌:“許久不見。”
許久不見,她好像在這未見的日子裡經歷了許多,原先帶點兒孩子氣的倔被那些我不知曉的經歷磨成了無人理解的孤傲,仿佛在寒夜負重、踽踽獨行許久,背脊卻被心氣撐著不曾彎曲,怪讓人心疼的。
蘇妄側身:“你們先行一步,在城西客棧等我,我有話同師姐說。”
弟子們抱拳應「是」,隨即離去。
3.
今日天氣不好,外邊悶熱,天色陰沉,是暴雨的前兆。
蘇妄任務在身,說不了幾句話,我以為我們該要抓緊時間好好敘敘舊。
沒想到,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師姐,司老三死了。”
“什麼?”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蘇妄卻理解錯了:“就是苗家村山洞裡邊那個布陣的修士。”
“我記得他。”我緩了緩,雖說外界已過三年,但在我的記憶里,這也不過就是前一陣子的事情,“他,他是怎麼離開的?”
烏雲壓來,周圍已經飄了點兒小雨。
蘇妄抬頭,在空中虛虛看了眼什麼,好一會兒才轉向我:“師姐,這邊沒有擋雨的地方,不如我們到前邊的茶肆里說話。”
“好。”
蘇妄扯了扯嘴角,走在前邊幾步。
她聲音輕輕:“司老三……他的修為不大好,只是會布陣而已,可說是「會」。事實上,在苗家村之前,他也只是修習,從未真正布過靈陣,也不知道什麼對戰章程。當年困住妖祟已經耗盡了他心神靈力,我們出現時,他便已經是強弩之末,加上後來陣法破滅,他被反噬,從山洞出去之後,不久他便死了。”
我聞言一驚。
司老三從未對戰過?在妖祟之前,他甚至從來沒有真正布過陣?
我倒吸口氣:“那他真是資質天縱,若能繼續研習陣法……”
說著,想到司老三的離開,我緘默下來。
可惜,一個有俠義之心的天才,居然這樣殞沒了。
在我和蘇妄邁入茶肆里的下一刻,外邊下起了瓢潑大雨。
也是這時,蘇妄坐在未關的窗前。
她偏頭去看外邊的雨勢:“雨下得真大啊,還好,司老三走的時候是個晴天,他向來……他說,他最討厭落雨。”
雖然我與司老三不熟,但到底也有過一面之緣,那一面的交情里,他展示出來的膽識和才能都很令人佩服,今日驟然聽聞他的死訊,我心裡實在有些難受。
我悶悶倒茶:“是嗎……”
蘇妄停頓片刻:“師姐,他是司幽谷的。”
我大概猜到了,也因此更加為他扼腕。
“若是司幽谷沒有滅門,現今世人所知的陣修里,便該有他一個。”
蘇妄倒茶的動作微頓。
“若是司幽谷沒有滅門?”她喃喃重複著這句話,聲音很低,有點兒啞,門外的雨聲可以輕易將之蓋過。
我抬頭,看見她微紅的眼尾。
窗外電閃雷鳴,茶肆內光線昏暗,在我眼前,垂眸的蘇妄忽然就同渡洲客棧內伏在我懷裡失聲痛哭的那個姑娘重疊起來。
我有點兒擔心:“你……”
“師姐對他評價頗高。”
一瞬間收斂好了情緒,蘇妄淺笑著打斷我。
我正要再問,但不湊巧,旁邊一個挎著籃子的婆婆顫顫走來。
她停在我們面前,從籃子裡捧出兩串茉莉:“姑娘買花兒嗎?”
一時間,清香淡淡,順風而來,混合著雨天淺淺的泥土氣味,蓋過桌上清茶的味道。
蘇妄瞥一眼茉莉,我瞧見了,取出錢袋:“買一串吧。”我掏出一串的錢剛要遞去,又想起今日雨勢滂沱,這花兒摘了也不能隔夜,“阿婆,你這籃子裡還有多少,我都要了。”
阿婆:“攏共也就三串了,見姑娘有緣,便算送給姑娘了!外邊風大雨大,姑娘回家仔細著別著涼。”
我接過三串茉莉,還是派了三串的錢:“謝謝。”
阿婆也不推託,只笑著又誇了好幾句才走。
說話間,雨飄進來,夥計連忙趕來關窗,堂內躲雨的人又添了幾個。
“今日風雨大作,你們怕是不能啟程了。”我牽過蘇妄的手,將三串茉莉都戴上去。
茉莉花小小一朵,細白的花帶著下邊一點點嫩綠,被串在同色絲線上,實在是清爽可愛。
我很滿意:“還挺好看的,襯你這身衣服。”
蘇妄低眼,在腕間看了許久。<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