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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兄弟,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我滿肚子吐槽,憋得胸腹刺痛,唇齒間一片血腥氣,卻不得不強忍著憋住一口氣,生怕這口血再吐出來,我就要當場脫力昏倒。
估摸著自己張嘴應該和那個巨獸挺像,我死咬著下唇不說話,一手嘗試再度結陣,一手顫顫持劍指它,做著最壞的打算——若是我靈力衰竭,陣法不成,老娘就拿劍和它拼了!
但也就在這時,有人從身後扶住我。
我一怔,偏頭,看見宋遠遞給我一個眼神,繼而勾唇輕笑。他一手攬我,一手扶在我持劍的右臂上,我也說不上來是發生了什麼,只見合斂在空中輕晃動幾下,也不曉得是劃出了個什麼形狀,那藤蔓迅速變粗變密。不多時,竟結成個看不見空隙的籠子。
而巨獸就這樣被困在了裡邊,連根毛都再看不到了。
眼看塵埃落定,我懸著的一口氣終於能松一松,含了許久的一口血也終於能吐一吐。
但天不遂人願。
不遠處有一個聲音顫顫喚我:“師姐?”
我望過去,那人所在,正好就是巨獸先前要襲擊的地方。
是蘇妄。
我一驚,先前含在嘴裡準備吐出來的血,就這麼咽了回去。
3.
說不清是被噎的還是被嗆的,又或許是我靈力耗得太快,撐不住了。淤血咽下之後,我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識。
迷濛中我回到過去,很遠很遠的過去。
那時春深,北蕭後山的滿林花樹都開得正好,粉白一片。我年歲不大,剛剛拜入師門,領了我的第一把佩劍,四師叔溫柔親切,一邊問我想給佩劍取什麼名字,一邊說要帶我熟悉山門路況,便走到了那兒。
我當年不過是個半大孩子,自懂事起便四處漂泊,沒有親人,也沒人願意同我做朋友。說來能入北蕭,我真是全靠運氣,誰想得到上一刻還在乞討的孩子,下一刻便能被北蕭山主看見,說我根骨上佳、適合修道,還將我撿回來呢?
不過也是那年北蕭山名聲還不顯,入門弟子也不大多,不像現在需要考核。若是再晚些年歲,這山門我怕是進都進不來。
“阿歲喜歡看花嗎?”林中,四師叔停步問我。
我又是緊張又是激動,生怕自己答得不好,半晌才開口。
我結結巴巴說:“喜歡,我……我從沒見過這麼多花兒。”
不是沒見過,是沒心情去觀察這些個東西。在進入北蕭山之前,我每日別說吃飽了,有沒有得吃都是個問題,哪裡還有什麼心思看花看樹看風景?
“阿歲喜歡哪一朵?”
四師叔隨口問我,我卻忐忑得不停咽口水,生怕這是什麼考驗。
又是許久,我怕四師叔等得不耐煩,才往梢上一指。
手指處,是開得極好的一枝。
四師叔摸摸我的頭:“不要害怕,師叔只是同你談天而已。”
我點點頭,被安撫到了,乖巧地望她:“阿歲不怕。”
四師叔笑笑:“那朵花兒,阿歲能摘到嗎?”
好不容易容易將心放回肚子裡,聽見這句話,我又開始哆嗦。我為難地抬頭,那枝花開得很好,只是它太高了,我不會爬樹,而若站在樹下,以我的個頭。哪怕繃直了腳背踮腳也是夠不到的。
“我,我……”我都要急哭了。
“哎呀,怎麼鼻子都紅了?”四師叔蹲下身子,輕輕抱住我,“是師叔的錯,師叔讓阿歲著急了。這樣吧,師叔幫阿歲摘下來,好不好?”
我怔愣良久。
我沒有親人,沒見過爹也沒見過娘,能活下來全靠村里人好心施捨,但我也是有期待、有幻想的。曾經午夜夢回,在那份想像里,我娘就應該是這樣。
聲音輕輕,親和柔軟,不嫌棄我。
所以……
原來四師叔那不是考驗,是要送我禮物嗎?
還沒等我想明白,便見四師叔足尖一點,飛身躍起,輕而易舉便摘下那枝花。
我從沒見過這樣厲害的人,仙女一般,伸手利落,隨隨便便就能飛起來,當即小小驚嘆了聲。
而四師叔落地之後,將花遞給我,摸摸我的臉頰。
她說:“不論是仙途還是江湖,在哪兒都是這樣,一代換一代。阿歲是這代的第一名女弟子,若將來通過考核、能入內門,便是他們的大師姐了。你的根骨難得,靈竅也通透,不該因為過去便覺得自己低人一等。但也莫要自傲於天賦便輕慢了修習。否則以後師弟師妹們多了,你作為大師姐,卻連朵花兒都摘不下,可是要被笑的。”
我一手握緊了佩劍,一手捧著那枝花,重重點頭。
四師叔見我應下,又誇我一句:“阿歲真乖。”隨後將我領回住處。
從前我沒有家也沒有親人,在那之後,北蕭山便是我的家,師父師叔們都成了我的親人。
我曾以為自己會在這兒待一輩子,不料後來變故四起,蘇妄和宋遠叛出師門,又反攻回來。
師父和師叔們當機立斷,放棄了北蕭山,去往別處。
而看似不死不休的蘇妄與宋遠卻並未追隨,只將北蕭山殿宇房屋毀於掌風之下。
棄山離開是一個很聰明的決定,只要人還在,底子還在,即便元氣傷了,換處地方,也是能東山再起的。但師父師叔走了,我卻捨不得。<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