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頁
在這種情況下,要將它控制住唯有兩個法子。其一,請大能來將鬼仆封印,其二,用數十活人血祭,暫時平息它的怨氣。
從宅內傳出的慘叫聲來看,這宅子的主人選的是二。
少頃,後門處傳來撞擊聲,宅院裡的家僕一個一個往這兒沖,可木門被一道鐵鎖從外鎖住,裡面的人一個也出不來。
可憐的木門被撞得吱呀作響,求救聲、廝吼聲震耳欲聾,洛北臉色慘白。
我見他情狀,又聯繫他們昨夜說的那些話,忽然有了一個不好的猜想……
該不會那個鬼仆是霽寒蕭,而今日,今日是她忌日?
思及此,我背脊發涼。
剛理清思路,我便看見洛北步伐沉重走向一旁,他掀開板車上的乾草蓋,從裡邊抽出一把斧頭,竟是早有準備。接著,不見一絲慌亂,洛北朝後門走去。
那鎖鏈極粗,輕易難得砍斷,他比畫了一下,便開始砸木門。
他不發一言,也不在乎裡邊靠門站著的那些人,他沉默揮斧,一下一下,終於將木門砍出個口子。
“讓開!”透過那道口子,洛北看見裡邊一片慘紅,“想活想出來就給我讓開!”
裡面的人果然立刻散到另外一邊。
我站在洛北身側,順著他的目光往裡看。
只見庭院中間立著一個人,那人血衣黑髮,膚色青白,渾身上下只剩了一把骨頭。聽見洛北的聲音,女子茫然抬頭,直直望向砸門的洛北。
哐當幾聲,終於,木門破碎。
僕人滿臉驚恐,作鳥獸狀四散,女子想跟著追去。可她剛剛踏上門檻便被一道金光反彈摔倒在地。
洛北匆忙扔了斧頭幾步跑過去扶住她:“你沒事吧?”
女子渾身上下沒有幾兩肉,高凸的顴骨上只蓋了薄薄一層泛青的皮膚,她雙眸無神,骷髏一般,只眉眼間依稀能辨出從前模樣。
霽寒蕭的眸色時而血紅,時而漆黑,可不論怎麼變,瞳仁上都蒙著層灰白死色,沒有半點兒光亮。
她想事情困難,只勉力克制住了自己嗜血的衝動。
“我來晚了,我……”
“你,幫幫我。”霽寒蕭氣若遊絲,眼裡卻帶著一股偏執,“殺了我,殺我。”
洛北一愣:“我是來帶你離開的。”
說完這句話,他一下子想起自己到這兒來的目的:“我有一個朋友,他前幾日給了我一個東西,說有了這個東西我就能順利帶你離開。他今日似乎提前行動去幫我攔人了,我先帶你走,等你藏好了,我再去尋他,他是神仙,他一定有辦法救你!”
霽寒蕭理解不了這麼長的一段話,她頭痛欲裂,滿腦子只剩下一個念頭。
“殺了我。”
洛北訥訥許久,半天才擠出來一個笑:“這裡不安全,薛余川的人隨時會追過來,我們先離開再說。”
那兩句話已經費盡了霽寒蕭所有的力氣,她痛苦地捂頭倒地,洛北雙手一顫,下一刻卻將人穩穩抱起。在他邁出宅院的時候,我瞧見他懷中紫金色微光閃現,那光色很熟悉,我一時恍惚,繼而反應過來,洛北揣著的是宋遠的靈核。
我心情複雜跟著洛北一路潛行,繞了七八條小路,穿過幾條兩人寬的巷子。末了,他停在一處山腳,也不走石板路,從另一邊扒著石壁就往上爬。石塊濕滑,饒是我都差點兒踩空,洛北抱著一個人,卻爬得又快又穩,最後停在一叢草木前邊,他扒開雜草,帶著霽寒蕭鑽進一個山洞。
洞內用乾草垛和棉絮勉強鋪出個睡人的地方,洛北小心翼翼地將霽寒蕭放上去。
眼睛亮閃閃的,帶了一點羞澀,將人安置好後,洛北這麼望著她。
在他眼裡,好像眼前之人和過去沒有半點兒差別,她仍是她,仍是那個恣意明媚的緋衣女子,能在寒雪夜裡為他上藥、輕聲安慰他,也能一身膽氣,背著柄長刀隻身闖江湖。
“你還記得我嗎?”片刻後,洛北輕輕開口,他問完,見女子沒有反應,連忙從腰間取下個小鈴鐺,“我這些年是長高了,這個年紀,身子抽條長得也快,面容肯定是有所改變的,你不記得也很正常,但你還認不認識這個?這個是你給我的,我……”
洛北才說一半,霽寒蕭忽然強撐著坐起身來。
她枯柴一樣的手搭在洛北腕間,洛北驚喜得彎了眼睛:“你記起……”
“殺了我。”
霽寒蕭只三個字,便讓洛北如遭雷擊,僵在原地。
洛北喉頭一動,一副要哭了的模樣,卻仍撐著在對霽寒蕭笑:“你,其實沒關係的,我朋友是神仙,他能救你。你不是還想闖蕩江湖,還想開宗立派嗎?說好了我們一起的,你總不能說放棄就放棄,就這樣丟下我一個人,我期待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再見到你……”
霽寒蕭的表情沒有一絲波動,只是聽著,她極輕了動了動,好似有些困惑:“闖蕩江湖,開宗立派?”
“是啊,就算你不記得我,你總該記得這個,你不是說要做一番大事嗎?”
霽寒蕭扯了扯嘴角,她的肌肉早就僵化,即便扯動嘴角也不像個笑。沒人知道她想到了些什麼東西。
我們能看見的,只是她猩紅的眼。<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