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惱無人信我,怕前事反覆。
“昨夜,你門外的禁制未有波動,阿歲,你根本沒出過門。”引瞭長老掐指,繼而開口,“你是怎麼隔空打碎的玉石?來,你且說說看。”
北蕭山名門大派,山內無數部門,而引瞭長老負責的便是北蕭山全處禁制。
“我……”
我想反駁,又不知該怎麼反駁。難道我要說我死過一次,現下是重生回來,秘法出了差漏,門內的禁制檢測不到也正常?
我茫茫然,無意義地抬頭,恰好對上蘇妄的目光。她眼睫一顫,好似覺得意外,很快便低下頭不再看我,只躲避的動作有些明顯,叫我摸不著頭腦。
也不曉得她在躲些什麼。
話既然起了頭,該說的總要說完。
“其實昨夜……”
“阿歲,刑罰堂審,休得胡鬧。”
但師父只一句話就喝停了我。
往日裡,我是最聽話的一個,可今日師父發話,我卻想要反駁。
認錯這條路被堵死了,我腦中轉了個彎兒,想到一個新法子。雖然不大穩妥,但這種情況下我也不奢求別的了,餿主意也是主意,不如試試?
我硬著頭皮走上前去,朝著師父行禮,繼而起身:“我有困惑,想問師父師叔。”
在場沒有人知道我想做什麼,感覺到身後弟子們疑惑的目光,頭皮發麻之下我也很想退回去窩著,可念及上一世山門情狀,我深吸一口氣,到底是挺了下來。
師父師叔們對視一眼,抬袖向我:“你說。”
“祖師在時,唱晚湖邊,昆西書閣藏書千卷,被大火燒毀近半。”我咬牙問道,“當時看守書閣的弟子所受何罰?”
身後弟子面面相覷。
這件事情真偽難辨,因為書閣乃重地,建材為石料,不易著火。再說,即便走水,在它邊上就有個湖。這種條件,真能失火一夜而不被察覺?即便祖師厚道,看守弟子真能被寬恕而不獲罪罰?
這裡邊疑慮重重,可信度並不多高。因此,許多人私下都將它當成是北蕭山自己發出去的公關文,以此證明自己門派多麼寬容,多麼重視人才。
將這件事拿出來舉例,我也知道自己是有些過分,有些打長輩的臉。
按理說,我不該這樣。可沒辦法,若真將過往重來,蘇妄由此受了欺辱,變成魔頭回來血洗師門,那不更完犢子?
我長篇大論,中心是以人為本。其實這些話我自己都覺得瞎,師父和師叔伯們卻也信了。我一邊慶幸一邊納悶兒,怎麼,原來我們師門裡的長輩這麼好騙的嗎?
只不過,旁的責罰能免,降級卻沒逃掉。蘇妄本事高,入門小考便是榜首,是破例錄入的內門弟子,此時卻被四師叔領去換了一身淺灰色衣袍,那是外門弟子的衣服。
我隱隱有些擔心,雖不是全然相同,但結果還是和從前貼合了一半。即便我這樣攪亂堂審,她還是被降了級。
修道之人都是很信因果的,如今的因已經種下,那來日呢?是不是北蕭山註定難逃一劫,蘇妄仍會叛逃,北蕭仍會滅門,結局也不會有變化?
完事之後,眾人散去,我單獨被師父留下,讓他罵了一頓。我一邊擔心一邊沮喪,一邊還要安慰自己,好歹是有改變的,好歹沒有了責罰。
只是很奇怪,在師父罵完我之後,四師叔進來。
她面上凝重,對著師父輕一搖頭,仿佛在示意什麼。
“沒有?”師父皺眉。
四師叔望一眼我,又望一眼師父,肯定道:“沒有。”
我站在一邊看著師父師叔打啞謎,心裡全是疑惑。
師父沉默許久,負手而立,忽然生出滿面愁容,也不知道是在愁些什麼,許久才轉身向我嚴肅道:“玉石一事,今後切不可再提。”
我見師父這般神態,也不敢再多問,只帶著滿腔困惑頷首行禮:“是。”
走出刑罰堂,我抬起頭,正巧頂上樹枝被風吹得晃了幾晃,陽光如碎金般灑落下來,明晃晃刺人眼。我抬手遮了遮,沒由來回憶起斷崖邊上,蘇妄揮著離火雙刀,眼睛血紅,那時她渾身殺氣,食人羅剎似的,陰森可怖,即便只是想想也覺得背脊發寒。
“師姐。”
正在我回憶過去、打著寒戰的時候,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我回頭,樹影下邊,蘇妄微蹙著眉,有點點光斑透過枝葉交纏的間隙落在她的鼻尖。那光斑很亮,可要比起她的眸子,卻還遜色一些。
“師姐。”她又喚一聲,朝我走來。
蔥根般的手指從袖中露出一小截,她將手微微搭在腰帶上,欲言又止。
說來,我印象里的蘇妄除了前期寡言就是後期陰鷙,兩輩子了,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她這般小女兒的情態,看來她現在還是個好孩子。
我倆相對無言,只這麼站著。
怎麼回事?整得和相親一樣。
想到這兒,莫名我就笑出了聲。
蘇妄大概不曉得我緣何發笑,於是她尷尬輕笑,微微低下頭,空有萬般言語不知怎麼開口似的,瞧著綿綿軟軟,叫人想起尚在窩裡還沒學會吃草的小奶兔。
我一時心軟,揉了揉她的發頂:“被冤枉了,不舒服?”<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