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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妄微愣,搖頭。
我想了想,努力為師門拉好感:“玉石這件事情確實不太好說清楚,規章在這兒。如今師父雖把你降為外門弟子,但真要出去執行任務,門內還是更看重能力。只要能力到了,總有晉升機會。師父師叔並非有意為難你,總歸日後還有考核,別太難過。”
聞言,蘇妄微微勾唇,眸中卻半分笑意也沒有,她面上幾分諷刺,隱約瞧出幾分我所懼怕、那個張狂弒殺的影子。
想到這兒,我不禁背脊發涼,也不知道方才是哪句話刺激到她了,後怕中我不敢再多話。正是這時,蘇妄抬頭看我,興許是我的情緒太過明顯,她停頓片刻,忽然笑了。
這聲輕笑將過去與現在割裂,也將輕軟無害的蘇妄重新帶回我的面前。日光散漫落在她的身上,蘇妄披著一身薄光微微仰頭。
“師姐。”蘇妄目光閃爍,許久才開口,“謝謝。”
我尚未從驚懼中回神,腦子轉不太動:“謝謝?”
她在謝我什麼?
“我自破曉時分,被提去刑罰堂下,百般辯解,卻都無人信我。”她輕聲道,“師姐,我本來都要放棄了。”
說話時蘇妄面無表情,我卻在她身上看見幾分脆弱,同精巧的瓷器一般,難得且易碎。
聯繫到昨夜被我一指頭戳碎的玉石,我有些愧疚。
“好了好了,放棄什麼?”我掏出帕子給她抹臉,“往後若是有人拿這件事欺負你,你就告訴師姐。師姐幫你撐腰,好不好?”
我正幫她擦著,她卻一個勁兒往後躲。
小女孩嘛,不好意思,沒關係,我繼續擦。
“師姐。”她終於開口。
“怎麼?”我稍微停了停。
“你給人擦臉擦得太疼了。”在這句話出口的同時,她笑眼彎彎看我。
這時我才發現,蘇妄被我蹭得小臉通紅,眼瞅著就要被我蹭禿嚕皮了。
我一訕:“修,修習之人。”
蘇妄大概是那種見人尷尬就會開心的怪小孩性格。
她看我不自在,一下子笑得開心起來。仿佛先前那個脆弱難過的人不是她。
“對了,師姐。”她指指我手中的帕子,“不如,這個我洗乾淨了再還你。”
“好。”我有意與她親近,此時也不和她客氣,將帕子遞去。
雖然這點兒小污漬,捏個訣就能解決,但孩子有心,也是好事兒。
總有些東西是訣術代替不了的。
3.
接下來的日子與以往沒有分別,不過是練功習課,晨讀晚讀。每日醒來,做的是尋常一樣的事,見的是尋常一樣的人。雖無波瀾,倒也讓人安心。
只多了蘇妄時不時會來找我,我對她也比上一世更熟悉了一些。
可我知道這樣安寧不會持續太久,因為每年一度的北蕭山招生的日子到了。這一次,師門破格錄取了一名叫作宋遠的小弟子。
他生得好,面容如玉,聲音也脆,舉手投足、形容氣質,沒有半點兒新入門小弟子的瑟縮,整個人像是上好的玉石雕出來的,很是惹眼。
要說起來,他什麼都好,就是有點兒「端」,可他的「端」一點兒不做作,貌形舉止也找不到半分刻意的痕跡,相反一身溫潤氣質壓在那兒,給人一種本該如此的感覺。只不過宋遠這身派頭比師父還足,偶爾看著,會顯得沒什麼規矩。
但我對他印象深刻,並不是因為他生得好,也不是他這看似溫和卻叫人無法忽視的氣勢,而是因為,在前一世,他無條件跟在蘇妄身後,事事向她,事事助她。
蘇妄能成事,能滅北蕭山,宋遠的功勞占了五成。
堂上,我正講著課,思緒便飄忽起來,還是堂下的新弟子喚我解答,我才勉強回神,將目光從宋遠的身上移開。
只是,移開之前,宋遠恰好抬眸。
我與他對視只短暫的一瞬,可直到我和小弟子講完課業,腦中都還記得那一雙眼——清凌透亮,無悲無喜,木石般冷然,卻意外地抓人。
說來奇怪,在見到他的那一刻,我心口處有什麼忽地一熱,可我按上去,它便停了。
水鍾嘀嗒,踩在下課時分,蘇妄拎著小籃子走過來。
她倚在門邊:“師姐!”
這是新弟子的入門習堂,她是不用來的,我不知她來做什麼,卻還是對她招了招手。她見狀,笑著跳過來,在我身邊坐下。
“我今日晨時下山採買,見一個糕點鋪前排了長,便也湊著熱鬧買了一些。回來嘗嘗,味道確實是好,便想給師姐也拿幾塊過來。”蘇妄笑吟吟地捻起一塊桂花糕遞向我,“師姐試試?”
這是課堂,不好飲食。
我本想這麼說,但嘴一張,就被塞進一塊糕。
真香。
我可太愛這種糯嘰嘰的小糕點了。
我吃得滿足,聲音略微有些含糊:“師妹有心了。”
這時,宋遠收好書本往門口走。
我眼見他抬腳步,眼見他要出門,眼見他停下來。
同樣的茶白弟子袍,穿在他身上,硬是要比旁人亮個三分。薰風習習,將他的衣袖吹得微微鼓起,他身子一轉,到我邊上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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