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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向遠天,也不知是在回憶還是在懷念。
“後來他死了。”我再次哽住。
他卻一下子收了先前的情緒,興致勃勃道:“師姐你是第二個。”
我:“……”
我一時間分不清他是在咒我,還是在咒我。然而對著這張人畜無害的笑臉,我也不好說什麼責怪的話,只能幹笑一聲:“是嗎?”
這時,下方葉師兄醒過來,周遭弟子群魔亂舞,唯他一人靜默站立,仿佛鶴立雞群。他先是皺眉,繼而抬眼,一眼就看見我們。
他略作沉吟:“這是怎麼了?”
“是梁渠。”
我還沒說話,宋遠便搶過去,將先前對我說的又講一遍。
說話間,宋遠又將原先的架子端了回來。
雨雲漸消,清輝灑落,劍上宋遠披著淺淺金光,依稀是往日裡清潤自持的模樣。分明是看慣了的樣子,可經過方才一遭,再看過去,我莫名覺得不得勁兒,總覺著哪裡怪怪的。
正想著,他偏過頭,沖我眨眨眼,像是在求表揚。
我微頓,被宋遠逗得一笑。
很好,在不動聲色的成年人和眸光狡黠的皮孩子中間切換自如,不愧是他。
2.
再次上路,大傢伙兒都謹慎了許多也沉默了許多。
在我的理解里,見過彼此發瘋的樣子,他們應該要親近些才對。但或許是剛入山門,誰都誰都還不熟,卻在這之前先一起發了一頓瘋……
於是帶著一言難盡的羞憤,氣氛也隨之尷尬起來。
途中耽誤許久,當晚,我們在一處客棧住下,我原想好好躺躺解解乏。不料剛剛放下佩劍就聽見門被敲響,是很輕的三聲。
“師姐。”門外傳來一聲輕喚。宋遠?他來做什麼?
我起身走到門前,卻沒想到這門剛剛開了一條縫兒,就有雙手擠進來,將一團白乎乎的東西被捧到我的眼前。
也沒個心理準備,我被嚇得連退幾步。
“師姐!”
接著,宋遠彎著眼睛從那團白毛背後冒出頭來:“怎麼樣,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我挑著回答:“意外。”
答完才想起來去看那毛糰子。
不看沒發現,一看……
這是什麼?
宋遠將糰子平舉著,正對我的好像是臉。但那臉上沒有眼睛也沒有鼻子,只有一片白絨絨的細毛。絨毛下邊一個小口輕輕呼著氣,圓潤且短的身子兩邊是圓潤且短的四肢。
雖然奇怪,但還挺可愛。
“是梁渠。”像是看出了我在想什麼,宋遠笑道,“你不是沒見過嗎?我想著,就抓了一隻過來,給你看看。”
我一怔。
梁渠?這可是從極之淵的妖啊,這麼好抓?
剛剛想到這兒,我就打了個噴嚏,將面前的白糰子噴得抖了抖毛。
看著那飄忽的白毛,我的鼻子更癢了。
“師姐。”宋遠見狀,一下子把梁渠抱回懷裡,“你……”他神色怪異,“你對這個過敏?”
不止這個,我對所有毛茸茸的小東西都上不了手。這是事實,我卻不願意承認。
“沒有。”我望一眼那糰子,兩隻手蠢蠢欲動,就想上去擼一把,“這隻梁渠,你是怎麼抓來的?”我一邊問,一邊若無其事狀朝著白糰子伸手。
宋遠卻半點兒眼色都沒有,將梁渠抱開了些。
我手上摸了個空,手背上卻有溫溫熱熱的東西擦過去。我愣了會兒,後知後覺發現那不是梁渠,而是另一隻手。
“沒刻意去抓,門口碰見的,它喜歡我,自己跟過來了。”
我收回手,一時語塞。
“是嗎?”
不同於我的乾笑,他很開心似的,輕哼著應了聲「嗯」。
“既然師姐沒辦法和你玩,那你走吧。”
他將梁渠往地上一放,白糰子落地四處嗅嗅之後在他腿邊蹭了蹭,瞧著極通人性,乖得很。
“走啊。”
見它不動,他在它腿邊上輕輕踢了一下。
只見它扭了扭屁股,轉了轉,心不甘情不願似的,這才一爬一爬走了。
我戀戀不捨望著那糰子,直至它離開客棧,也沒能摸到一把。
興許是我的眼神太過明顯,在宋遠輕咳一聲拉回我的注意力之後,我對上一道饒有興致的目光。這時我生出一種預感,若叫他先開口,我應會很尷尬。
於是我搶在他之前問道:“師弟找我是有什麼事兒嗎?”
他身姿頎長,青竹一樣立在那兒,聽完我這句話卻是背手歪頭,小孩似的努努嘴。
“本來是有禮物要送給師姐的。”
“禮物?”
他衝著梁渠離開的地方使了個眼色:“現在沒了。”
我:“……”
這話題怎麼又轉回來了?
我乾咳一聲:“為什麼給我送禮物?”
提起這個,他的眉眼間帶上笑意,那個笑太純粹也太燦爛,在這昏暗的夜色里,明媚得幾乎晃了我的眼睛。我也不是什麼見識短淺的人,但有這樣的想法確實是第一次,我愣了愣,心說原來人還可以笑得這麼好看。<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