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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沏的茶上還飄著層淡淡的雪沫,裴景琛這幾個時辰滴水未沾,如今茶水就在眼前,也不顯急躁。
他端起茶放在鼻尖下細細地嗅了嗅,讚賞地看了眼沏茶的五皇子,這才優雅地品嘗起來,嗓音還帶著點壓抑不住的少年意氣。
「差不多出出氣得了,你從前不總是嫌棄做這種事會髒了手嗎?」
蕭承瑾聞言頓了一下,復又笑道:「既招惹了不該碰的人,自然是要付出代價的,我不過是略施小計罷了。」
伸手將茶杯放下,裴景琛戍邊八年,自然不知道自己這位表兄與那盧家小姐有何淵源。
他昨日親自去了趟大理寺,廣濟寺的兩個賊人已經被折磨的沒個人樣,活像被生生剝下層皮。
同宗同源,他自然知道這齣自誰的手筆,奇的是那二人嘴倒很硬,死活不肯供出背後的人。
雖然裴景琛心裡隱隱有了猜測,但是秉著不落人口舌的想法,還是不贊同就讓他們那麼輕易死在牢里,尤其是死在這位的手裡。
再聯想到最近探子回稟的消息,盧大小姐的那個庶母似乎最近過得很不太平,冬寒料峭,她院中卻儘是蛇蟲。
有一晚還爬到了床上,捉也捉不完,直將這位趙姨娘嚇得足足病了兩個月,再沒餘力動那些歪心思。
「裴二。」 蕭承瑾將茶杯斟滿,喚了他一聲,並沒有解釋什麼,低聲說了句。
「若他們針對的是秦姑娘,你當如何?」
第12章
裴景琛心頭掠過一絲奇異的感覺,沒有反駁也沒有贊同,只是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當聽到賊人說屋中的是盧大小姐時,他第一反應是慶幸,慶幸她沒有牽扯其中。
可是擋住她的刀,錦帕落下時,他的心卻亂了;他那時是怎樣的想法呢?
生氣、不解,甚至想質問那個纖弱的少女。
問她怎麼會在屋中,問她到底知不知道外面是多麼危險的人,甚至想斥責她逞英雄。
可是看到掉在地上的錦帕,和她手上的刀,裴景琛忽然想通了一切,有些語塞,他有什麼立場來責備她呢,又怎麼捨得呢?
何況在她看來這原本就是一件做足了萬全準備、胸有成竹的事,只要她還好好地站在他面前,就好。
而那些圖謀不軌的人,他可以替她殺。
聽著秦姝意紊亂的呼吸,裴景琛能感覺出眼前人的害怕,他那時心疼地想要伸手去抱住她。
最後還是忍下了那股衝動,只是鬆開了抵住她的手,笑著亮明身份,看她緩緩地睜開眼。
若不是蕭承瑾如此直白地發問,他甚至不敢細想,如果出事的是她,他或許會當場擊殺那兩個賊人,哪還會去考慮要去承擔什麼後果呢?
裴景琛岔開話題,提起了探子說的另一件事,神色頗為不屑,「姜盛惟那個不成器的衙內兒子昨日在棲歡樓醉了酒,四處吹噓自己是未來的國舅爺。」
「呵,也不知他有沒有做國舅的福氣。」
蕭承瑾似乎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眸中閃過一抹冷意,揮手差人將茶具收走,壓低了聲音道:「母后讓我看好你,今夜的宮宴萬不能出岔子。」
裴景琛:「......」
裴世子一頭黑線,他什麼時候出過岔子了?距離他上一次參加宮宴,已經過去了八年。
雖然他當時看不慣那些世家子弟欺辱宮女的模樣,但也只是仗義出手「小小」地懲戒了一下,並沒有造成太大的負面影響吧。
顯然這位世子爺刻意忽略了一件事,正是因為這一出手,他就被恆國公一紙上書,五花大綁送到了西北軍營。
蕭承瑾看向他的冷臉,伸肘撞了他一下,這才聽到一句不情不願的「知道了」,無奈地勾了勾嘴角。
他輕咳一聲,又說:「父皇近日陰晴不定,舅舅還在軍營,你別觸霉頭。」
言外之意:你別找事兒。
裴景琛:「要不我?」
蕭承瑾:「正中靶心,世子英武。」
言外之意:別想稱病。
蕭承瑾眼含笑意,落在外人眼裡只會誇讚一句這表兄弟的情誼真是深厚,可只有裴景琛憋著一團氣,恨不得生吞了這個和自己同源的表兄。
這人慣會裝出一副儒雅病弱的模樣拿腔作調,就知道噎著自己,讓他去宮宴,又讓他別說話。
這不就是擺明了讓他做個啞巴嗎,還是個不帶腦子的啞巴!
——
月華影轉,承乾宮內燃著暖暖的地龍,離開宴還有一會,朝中的大臣們已經悉數落座。
秦姝意隨父親坐下,一抬眼正瞧見前面的盧月凝,她發上依舊是那根梅花釵,腰間半塊雙魚佩。
盧御史位列三公,又是長者,故座次上還有一小段距離,兩個姑娘見狀只是點頭笑了笑。
大周年夜宮宴一向寬鬆,沒有禁止交頭接耳的要求,在座的大臣們同朝為官數年,彼此都十分熟絡,沒一會就熱鬧起來。
秦姝意安靜地坐在父親身邊,無聊地絞著手裡的帕子。
下午本來說定了讓哥哥來,結果自己那個不著調的哥哥一聽說今晚丹書齋出售孤品徽墨和洮河硯,麻溜變了卦,還沒吃飯就去了丹書齋門口等著,生怕搶不到。
她看向殿門口,外面點著成排的宮燈,一瞬間竟覺得自己還在冷宮,周圍人的說話聲都模糊成了背景,她的耳邊只聽得到風雨聲。<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