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頁
下一秒,是刀尖穿過骨肉的聲音,寸寸深入,又被人忽然拔出,刀刃的銀光被血色代替。
新帝眼中儘是不敢置信的懷疑,後知後覺地捂住了左肩的血洞,「你,你豈敢!」
裴景琛向前一步,語氣平淡,彷佛沒有任何情感波動。
「這一刀,是為所有死在你登基路上的無辜忠臣。」
「你既登基為帝,卻親奸佞、遠賢臣。禮部尚書秦誦舟,大理寺卿王昃,刑部侍郎鄭叢峭等人皆是忠直之臣,你卻將他們盡數斬殺。」
「如此心量狹小、濫殺無辜之人,我為何不敢?」
刀尖轉了轉,蕭承豫的右肩上又被捅出一個血窟窿。
「第二刀,是為因你的愚蠢而喪命的無辜百姓。」
「北狄大軍壓境時,你自告奮勇攬下了負責雍州軍餉和糧草一事,口口聲聲說完美無缺。可是真正送到邊境的卻不足十之三四,你可知將士們有多久沒吃過一頓飽飯?」
「你與桓王鬥法,卻害整個臨安城都陷在水深火熱之中。你可知這樣荒唐的做派,會引得多少百姓流離失所?你這是將萬千百姓當成上位的墊腳石!」
「如此心狠手辣、視民如草芥之人,我為何不敢?」
蕭承豫被他斥責的話說得一愣,下意識為自己辯解,「朕,那些都是謠言!」
裴景琛靜靜地看著他為自己開脫,臉上的表情卻越來越不耐煩。
似乎是看到眼前的人始終不為所動,蕭承豫也不再顧及所謂的天家尊嚴,反而高聲說出了藏在心底的話。
「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自古以來,哪個君王是順順利利登基的?哪個皇帝敢說自己手裡沒攥著幾條人命?」
他看向立在原地的青年,鬼使神差地挺直了自己的脊背,執拗地強調。
「朕不過是效仿前人,朕沒有錯!」
裴景琛眸光晦暗不明,握刀的手指攥得發白,神色愈發冷凝。
「還在為自己找藉口,執迷不悟。」
短刀握在青年的手中,刀尖還在滴血。
他緩緩上前,語調平緩,神情卻宛如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給眼前的人宣判死刑。
「最後一刀,是為被你始亂終棄、葬身火場的秦姑娘。」
刀尖猛扎進眼前人的心口,只余他因驚恐而睜大的雙眼,直直地瞪著面前的青年,訥訥道:「你!你竟是為著......」
不等蕭承豫說完,裴景琛含笑肯定道:「是。」
「我千里奔襲到京,率先攻入皇城,為的,就是親手取你性命,為她平怨。」
「你是她的夫君啊。」青年輕嘆一口氣,語氣卻驟然凌厲,迅速抽出對面人心口那把刀。
短刀上的血濺在他的盔甲上,裴景琛的眼眶微熱,親眼看著蕭承豫的呼吸漸弱。
「你就是這樣愛她、重她的麼?」
蕭承豫的喉結動了動,眼睛眨了眨,幾滴晶瑩的淚水順著眼角流下。
青年額角的血慢慢止住,只在臉上凝成一道道的血痕,像是蜘蛛結出的密網,紅得刺目,紅得心驚。
他輕笑著,隨手抹去臉上的血。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
--
耳邊的聲音漸漸散去,裴景琛腦海中卻只剩下瀕死的蕭承豫和提刀弒君的自己,活像一個無家可歸的瘋子,平生只餘一身罪名。
眼前的場景走馬觀花般轉換,速度時快時慢。
熟悉的、陌生的人,無論是見過的還是沒見過的,盡數展現在面前,宛如一場沒有截止時間的皮影戲。
「裴二?裴二?你手怎麼這麼涼?」耳邊又開始嗡嗡作響。
但這一次,是熟悉的聲音,是他夢寐以求的聲音。
裴景琛的整顆心宛如被人拉扯,被劈成兩半,在冷與熱中交替,他的呼吸漸漸粗重,心跳毫無預兆地加快。
殘餘的意識緩緩回籠,青年的眼前清明一瞬,看清了面前的少女。
熟悉的面容,如畫的眉眼,清淺的呼吸。
隱約間,裴景琛竟發覺自己分不清耳畔那些交雜在一起的聲音,一眨眼,面前似乎又轉變成了那樣血淋淋的場景。
他緩緩伸手,碰了碰少女白皙的臉頰。心絞痛得愈發嚴重,痛感一陣強過一陣,喉嚨里彷佛含了一口鐵鏽,湧上腥甜的血味。
咫尺之間,青年好似確定了什麼,終於長舒一口氣,鮮血順著他的嘴角往外溢。
秦姝意卻慌了神,連忙伸出帕子去擋,素白的錦帕很快被染紅,少女又伸出手,替他拭去汩汩流出的血。
「怎麼會這樣?裴二,怎麼會突然流這麼多血?怎麼會突然吐血?!」
少女的眉眼間染上郁色,朝四周的宮人高聲催促道:「太醫,去找太醫!快去!」
裴景琛卻搖了搖頭,拂下她的手,強撐出一抹笑,「別怕,別慌。」
「裴二,你有事瞞著我對不對?」少女的音調不復往日清脆,夾著擔憂,將他扶起,「你說啊,到底怎麼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