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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周永去秦州干什麼?
見她垂眸思索,裴景琛卻繼續說著。
「第三問,這位周老闆是什麼時候發家的?」
最角落裡的男人下巴上帶著一道疤,聽他問起,自顧自低聲說道:「應是他來揚州的第四年,說來也怪,這人平時不顯山露水的,忽而一夜之間收購了我們這兒的四五家鹽行。」
一塊銀子被推到這人面前,隨之而來的還有青年帶著笑意的聲音,「他發家前後,可還有其他不同尋常的事情?」
帶疤的男人仔細回想了一會,而後篤定地答道:「他剛發了筆小財,那兩個姑娘就杳無音信了。」
他那麼一說,一邊的四猴也證明似的點了點頭,補充道:「正是,周永後來另買了大宅院搬出來時,並不見那兩位姑娘。」
裴景琛唇角勾著的笑緩緩落了下來,可不是一樁奇事,只聽說過落魄者孤家寡人,卻沒見過會有人專門挑在對方有錢的時候離開。
這周永和那兩位姑娘,處處透著怪異。
郭六最早被叫過來,卻一句話都沒說,也沒被問到,現在心裡自然宛如放在滾燙的鍋上烤,只侷促地攥緊了自己的衣角。
忽而一塊銀子被推到他面前,青年神色認真,期待地看著他,彷佛接下來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最後一件事,也是裴某央求郭六哥,將周永所作惡行盡數謄抄成冊。」
郭六微微怔愣,不知為何,眼前的人讓他莫名生出信任之感,這位公子論年紀也只比他的燕燕大五六歲,卻已有這樣的決斷和智謀。
揚州官商勾結蔚然成風,這位公子既說他是京城中人,衣著華貴,連帶著身邊的小廝也是進退之間頗有分寸。事情已然如此,只能破釜沉舟,死馬當做活馬醫。
郭六將銀子揣在懷裡,彷佛抱著一塊灼熱的炭,幾乎要將手心燒爛,整顆心在發抖。
他的燕燕,有救了。
裴景琛站起身,後退兩步,俯下身子對著眾人深深拱手,一字一句帶著千鈞之重。
「在下裴景琛,替家父和雍州二十萬將士深謝諸位恩德。」
這下就算郭六幾人再不問世事,也聽得清清楚楚,當今大周江山姓蕭,鳳儀宮裡的皇后卻姓裴,遠在雍州,浴血戰場的恆國公也姓裴。
他們哪裡敢受這人的禮,個個臉上張皇失措,就連手裡的銀子也愈發沉重。
好在裴景琛也沒有讓他們太為難,坐回來時依舊帶著溫和的笑,「我奉當今天子令,赴揚州收回鹽引經營權,將所籌充作軍餉糧草,送往西北。」
郭六和其他人對視一眼,眸中仿佛燃起一簇火,帶著不加掩飾的感激。
「當今天下誰不知道,國公就是我們的大恩人,若是沒有將士們風餐露宿地守在邊關,哪有我們如今的安穩日子?」
裴景琛卻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樹大招風,家父功高,卻也惹人紅眼。我們更該感激的是當今聖上明察秋毫,願意相信恆國公。」
郭六等人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秦姝意將他們的互動默默收在眼底,心中無比清楚,裴景琛是真的感謝這群人,戰場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遠在邊疆拼殺的都是他的親人。
他嘴上安慰著她,可是心裡卻明明也在擔心,也在害怕。
只是她現在腦中的弦卻被驟然扯緊,發出嗡嗡的迴響,只覺得有些事情開始浮現出水面,只是依舊藏在灰濛濛的霧裡,讓人瞧不清具體的面容。
就像,她的思緒更緊,就像四猴口中只能記住身形的姑娘。
一想到那兩個姑娘,秦姝意蹙了蹙眉,開始重新回想方才郭六他們說過的話,試圖將這些處處透著怪異的事情拼湊在一起。
周永帶著兩個姑娘逃難來到揚州,兩個姑娘從不見人,卻在周永小發一筆、初涉鹽務時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揚州,自此杳無音信。
這一連串的事情,銜接在一起甚至還有些突兀。
秦姝意的眼前發脹,只覺得隱隱發虛。既然是逃難時都要帶上的人,那想必十分重要,必然有著極深厚的情誼,這才能將整個身家性命交託。
或許是親眷,但若是親眷,這兩個姑娘消失時,周永必然是心急如焚,絕不會從容不迫地留在揚州做生意。
有誰,儘管在逃難時依舊有著絕對的話語權,甚至可以自己做決定留下還是離開呢?若是周永的發家在她們的意料之中,她們自然走的瀟灑。
只因,有著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想得認真,連郭六等人什麼時候離開都沒有察覺,腦海中緊繃的弦「啪」地一下鬆開,電光火石般一瞬,她知道了答案。
「是主僕。」
「是主僕。」
兩道聲音同時在這方角落裡響起,帶著無需多言的默契。
秦姝意釋然般的一笑,眸中卻帶著疲憊之色。
裴景琛伸手,輕柔地撫上她束起的長髮,眸光繾綣,彷佛含著無邊柔情,「這些事,我一個人去查就好。」
「裴二,我也可以幫你的,相信我。」少女主動伸出手,蓋在青年微涼的手背上。
冷竹香與蘭香矯揉在一起,兩個人的溫度也在交換,親昵與默契,在這人聲鼎沸的酒樓里,平白生出一股旖旎的意味。<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