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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穿了一襲天水碧宮裝,彎眉細目,自帶一股江南水鄉的婉約風致,她示意跟隨的宮人退下,緩步上前,坐到了一旁的軟榻上。
蕭承豫的心也漸漸沉寂下來,朝女子行禮,拱手問安道:「母妃。」
寧婕妤端起面前的一杯茶,並未看蕭承豫,反而掃了一眼在帳中跪著的仲京,溫聲道:「這是怎麼了?怎麼好端端的叫人跪著?」
她看著仲京,可這話分明是問的蕭承豫。
仲京直起身,恭恭敬敬地解釋道:「謝娘娘掛懷,是屬下考慮不周,做錯了事,自當領罰。」
「哦?京兒一向是個行事妥貼的好孩子,怎麼會貿然做錯事?」寧婕妤的嗓音清淡溫柔,可是落在蕭承豫耳朵里,卻總覺得母妃現下有些不悅。
果然下一刻,寧婕妤抿了一口茶,復又說道:「方才在帳外便聽得你們吵的厲害,你們倆脾性一向合得來,鬧這一次便要傷心,不知能有多少感情經得起如此消磨?」
蕭承豫瞭然,母妃這是在帳外聽了一耳朵,於是也不再遮掩,只悶悶地說:「此事無關仲京,是兒臣以勢壓人,望母后恕罪!」
寧婕妤臉上掛著的笑漸漸冷了下來,淡淡地說:「你也知道是你不對?那為何仲京勸你,你又不聽,一意孤行地要去救那秦家姑娘?」
她站起身,走到蕭承豫面前,直直地盯著他,斥道:「母妃平日裡就是這樣教你的嗎?這還是本宮那個行事果決的好兒子麼?」
寧婕妤又微眯了眼,蹙眉看他:「難不成你對那秦家女兒有意?」
蕭承豫聽到反問,下意識地反駁。
「母妃多慮了。只是那秦家父子性格俱像一塊頑石,饒是兒臣以保秦公子得入金鑾殿為條件,換他真心相助,他亦駁了兒臣,此番若是能救下他的妹妹,想必他定能鬆口。」
側帳中安靜得落針可聞,蕭承豫喉頭一緊,也不敢再解釋,只是覷著寧婕妤的神色。
寧婕妤聽他說完,似乎認真地思考著他話中的可行性,良久,她才展眉一笑。
「既然你心中已有了主意,母妃也不好總攔你,那秦家著實是不識時務,但這種人家若是真能收至麾下,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蕭承豫聽著她話里有鬆口的意思,連帶著呼吸都緊張起來,又聽母妃緩緩地說。
「然則仲京的話也有道理,事情未平你不好直接出面,何況你父皇現在正在氣頭上,你若是去了,叫有心人一挑撥,反倒會引得他不悅。」
只見寧婕妤伸手一指,對仲京道:「此事便交由仲京,去時借著桓王的名頭避人耳目。倘那秦家姑娘還活著,再以承豫的名頭將她帶回來;倘那姑娘命薄,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了。」
「承豫,你覺得怎麼樣?」寧婕妤轉過頭,看著脊背僵直的兒子,溫和地問。
蕭承豫自然明白這是母妃所能做出的最大妥協,只好答應下來。
仲京見他們已經達成了一致,心也放了下來,站起身道:「娘娘智謀,屬下佩服!」
說完他又補充道:「只是此事明面上還是莫要和殿下扯上關係為好,不如讓屬下找桓王借兵,他對屬下一向是言聽計從,想來會答應此事。」
蕭承豫不發一言,反而是一旁的寧婕妤點頭道:「也好。」
她說完又贊道:「周姐姐生了個好兒子啊!若是沒有仲京,本宮和承豫只怕在這宮裡便是舉步維艱。」
仲京垂眸,「娘娘和姨娘對屬下的母親有大恩。母親體弱,早已無力籌謀。如今娘娘和殿下需要,屬下自當結草銜環,以報君恩!」
說完他也不再逗留,退了出去。
一時側帳里只剩下了寧婕妤母子二人。
寧婕妤看了蕭承豫一眼,現在這個兒子早不是小時候抱著母妃不撒手的稚童了,隨著年紀漸長,主意也愈來愈多,心中的想法也少與她講。
想到仲京上次同她匯報的事,她又是心中一顫,到底是親生的,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怎麼可能不心疼?
寧婕妤關切地問道:「本宮聽說你近日夜裡總是輾轉難眠、噩夢不斷,頗為傷神?」
蕭承豫將抽出的劍又放回架子上,抿了抿有些乾裂的嘴唇,道:「不是什麼大事,想來應是最近因著婚事和收鹽一事,白日裡想的有些多,夜裡便睡得不安穩。」
寧婕妤看他眼下確實帶著一圈烏青,心中也有些難受,下意識規勸。
「和姜家的婚事既然定了下來,那自然更改不了你父皇的主意,姜家雖庸碌,但好歹也是個有家底的,於你自然有助力。」
「至於揚州收鹽一事。」寧婕妤的話音戛然而止,蹙眉看著蕭承豫,又提醒道:「今日這局一早布下,只待請君入甕。恆國公這個兒子,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奈何陛下又對他偏愛有加,不然也不至於讓我們費盡心思來安排這些事。」
「你父皇的身體不知還能撐幾年,他的這些皇子裡,除了我兒,還有誰可堪重任?難不成還能叫一個日日迎風咳血的五皇子入主東宮?簡直笑話!」
說完她撫上了蕭承豫的發,又說:「我兒無需多慮,這是老天助你,要你成就一番大業。」<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