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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珞!」青年的聲音在外殿響起,不過轉眼的功夫,人已經走到了內殿。
裴景琛徑直站到秦姝意身邊,人卻對著一旁的明昭陰惻惻開口,「你又說我壞話?還在你嫂嫂面前說?」
明昭臉上升起一陣紅,後退兩步,靠著門框,衝著冷臉的裴世子做了個鬼臉。
「哼,我同嫂嫂說實話罷了!再說了,表兄可不就是蔫壞的黑心蓮?只會心疼嫂嫂,在嫂嫂面前裝的可憐兮兮,略略略!」說罷吐了吐舌頭,一溜煙跑開了。
裴皇后只無聲地看著他們三人之間的嬉鬧,臉上的笑意更濃,如今看到自己這個侄子對秦家姑娘用情至深,她反而心中稍定。
秦姝意抱著那個彩繪妝匣,又聽到明昭方才說了那麼一通話,心臟「撲通、撲通」,跳得更快,一時之間只覺得坐立不安。
幸而今日入宮請安的時間已經夠久了,裴景琛捕捉到她的不自然,果斷對裴皇后道:「姑母,侄兒同姝意還有事說,我們今日不留在宮中了,這就回府。」
裴皇后看到他眼中對秦姝意明晃晃的關切,只點頭道:「本宮已經把你不日就要去揚州的事情同世子妃說了,如今離別在即,合該給你們夫妻留些敘話相處的日子,走罷。」
——
是夜,隨著離月中越來越近,天上的明月也愈發明亮圓潤,幽幽地照耀著這座巍峨的宮城,街上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
國公府亦是一片寂靜,鴉雀無聲,陷在黑沉的夜幕之中,只除了竹清閣,世子和世子妃所在的新房中還燃著一盞燈。
秦姝意已經躺了很久,抱著軟枕,橫豎翻來覆去睡不著,只好盯著窗外那輪皎潔的明月,心中一片空茫,怔怔地發呆。
糾結了很久,她又聽到青年的一聲輕嘆,頃刻之間終於下定主意,低聲問道:「世子什麼時候走?」
裴景琛亦是輕聲回答,「兩日後。」
「這麼急麼?」秦姝意蹙了蹙眉,翻了個身,不知是在看著遠處的雲紋屏風,還是在透過屏風看著外間貴妃榻上根本瞧不真切的青年。
「嗯。」一聲聽不出任何情緒的回答。
「世子,」秦姝意的一彎細眉擰得更緊,語調十分不自然,但還是說出了思慮已久的話,「此行兇險,萬事當心。」
裴景琛隱在暗處的臉卻升起一絲欣喜,眉梢微挑,他只覺得今日因著要分離的鬱氣,也都被她的兩句話輕巧化解,竭力控制著鬱氣中的激動。
「夫人是在關心我嗎?」
秦姝意沒有糾結,點頭答道:「是。」
雖然更準確說來,她其實是在擔心他;但這人一向愛較真,脾氣又乖戾,再加上他們如今成了親,已然是夫妻一體,說成關心倒也無傷大雅。
兩個人都默契地不再說話,房間裡又恢復了寂靜。
窗外響起一陣夜風吹過草木的簌簌聲響,許是今日開窗通風的侍女沒注意,屋裡的雕花木窗不經意間開了一條細小的縫。
「阿嚏。」榻上的少女嗓音微啞。
裴景琛倏爾睜眼,急忙站起身,赤腳走到內間,果然見木窗沒關嚴,自是上前抵嚴實了才轉頭看向沐浴在銀白的月光下,仍舊睡著的秦姝意。
少女的睡相十分乖巧,一頭烏黑柔軟的長發披散在床上,手裡還抱著一隻大紅色的綢緞迎枕,纖長的睫毛宛如一把小扇,輕輕地眨了眨。
裴景琛情不自禁地蹲下身,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試圖摸一摸她那頭綢緞般的長發。
看著就很軟,他想。
每離這姑娘近一點,他的鼻尖都會聞到一陣幽而淡的蘭香。
許是這幾日在屋裡呆的久了,今天這股蘭香里,還夾雜著竹清閣里慣用的沉水香。
被這香一激,青年靈台頓時清明。
他止住動作,白皙而骨節修長的右手頓在半空。再等等吧,等她願意。
裴景琛露出一抹心滿意足的笑,彷佛已經釋懷,默默地為安睡著的姑娘放下了一邊的銀條紗帳子。
床帳剛落下,整張床榻頓時陷入黑暗,方才還睡著的秦姝意眉頭不自覺蹙緊,囈語兩句,毫無意識地朝著床帳的方向伸出手。
第59章
不過轉瞬之間, 秦姝意的右手復又垂在身側。
分明還是陽春三月,夜風微涼,是舒適的好時節, 但是躺在床帳後的少女卻彷佛陷入夢魘,光潔的額頭上滾落滴滴汗珠, 垂在身側的手指骨節攥得發白。
她咬著唇, 只覺得被人拿著鐵錘狠狠敲中眼皮,明知這是夢, 卻久久醒不過來,渾身的力氣在慢慢流失,而後整個人急速下墜。
她又入了夢。
秦姝意已經有了之前入夢的經驗, 提前閉上了雙眼,可是這次卻明顯與之前所有的夢境都不同。
周圍本就明亮,她甚至能感知到微微晃動著的燭光。
除此之外, 讓她感到驚詫的是, 從前入夢時手中提著的燈, 沒了。
她緩緩睜開雙眼,先是垂眸看向自己空著的雙手, 不禁有些疑惑, 那隻慘白的燈籠, 真的消失了。
心頭驀然閃過無數糟糕的猜測, 少女抬起頭, 看向眼前截然不同的景象。<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