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迅速讀完手上的信,他低聲道:「北狄內亂,長子聯合三、四兩位王子逼宮,北狄王受了驚嚇臥病在床,幸而其第六子挺身而出,勤王救駕。」
他的話音頓了頓,又道:「這位六王子的母親是個漢女,母子在北狄王室地位卑下,倒是沒想到會是這位名不見經傳的王子力挽狂瀾。」
高宗點頭,眸中讚許的神色更濃,揶揄道:「你倒是將北狄那邊的情況摸了個一清二楚,那你可曾見過這位六王子?」
裴景琛亦是一笑,隨即搖了搖頭,「了解他們只不過是為了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可若是論見面,卻未曾有過。」
似乎想到什麼,他又補充道:「北狄以軍功定高低,能上戰場的也都是受寵的勇士。這位六王子在此前頂著漢人之子的身份,自然是被百般排擠。」
高宗接過他手中的信,含笑道:「這次北狄使團進京,為首的就是六王子百里昀。」
說罷,他又鼓勵性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外朝使臣不日入京,於兩國邦交而言無疑是一樁大事,若是能辦好,必保我朝百年無憂。」
「你這位岳父就是禮部尚書,裴二,你近日若是無事,可以協助秦大人將這次迎接外使的差事辦好,莫要被北狄人捉住錯處。」
裴景琛心中瞭然,正要跪拜領命時卻被眼前的人扶住胳膊,「好了,你如今身上還有傷,先退下吧。」
青年會意,由著一旁的徐進良引路,剛走到殿外,他拱手道:「徐公公還請留步,剛才有勞您勸導陛下,為我遮掩一二。」
徐進良身子已經有些佝僂,聞言只是輕笑,「陛下老了,這心性自然是跟不上年輕人豁達,還望世子莫要放在心上。」
「自然不會。」青年輕聲回答。
「世子,如今皇儲雖定,可到底是人心隔肚皮,不能不防備,難保哪一天我朝就發生了北狄王室那樣的腌臢事。」徐進良的笑眼眯了眯。
裴景琛聞言,深深地打量著眼前的人,到底是跟著當今皇帝從潛邸時
出來的老人,說出來的沒有一字一句是廢話,弦外之音頗為曲折。
今日之北狄,焉知不是明日之大周?北狄諸位王子逼宮,引發內亂,誰又能肯定大周朝就能阻斷兄弟鬩牆、手足相殘的慘狀呢?
雖然已立皇儲,雖然謀權篡位要背負天下人的罵名,可是那至尊之位終究誘惑力極大,何況中間還摻雜著趙氏餘孽。
親眼所見血海深仇的遺孤,垂垂老矣的今上,初入東宮的皇太子,野心勃勃的藩王。
這場戲最熱鬧的一幕,只怕還在後面。
他姿態恭敬地行禮道:「徐公公洞若觀火,在下真心佩服,自然會將此間事宜告知太子殿下,早做準備。」
徐進良臉上的笑意更深,也回了個禮,「世子言重了,左右都是為了江山社稷。」
青年臉上依舊掛著笑,不再多說,轉身離去,這邊徐進良也回了承乾宮殿內。
高宗依舊站在殿中,見人進來,只是隨口說了句話,語調平淡,聽不出是讚揚還是另有深意。
「朕現在才發現,裴家這個二郎,心思智謀樣樣拔尖,是可造之材。」
「雖姓裴,可到底也是陛下的外侄;陛下還不清楚世子麼?看著灑脫,實則重情重義。」徐進良垂手站在一側,應和道。
高宗看他一眼,奇道:「這裴二還真是個有本事的,竟能引得你這老滑頭贊他。」
徐公公哭笑不得,一面扶著高宗坐上龍椅,一面輕聲開口。
「陛下,如世子這般的性情中人,他愈是優秀,於蕭家江山就愈是一樁好事。」
話音微頓,他又道:「何況陛下,您如今何必再管這些呢?保重龍體才是當務之急。」
聞言,高宗伸手翻越著桌上寫著周永所作所為的那本書冊,意味深長道:「是啊。朕終究是老了,有許多事也都該放心地交給這群年輕人去做。」
第77章
四月初八, 宜上香拜佛,忌遠行。
山林寂靜,隱有幾個路人在平坦的山路上行走, 皆是揣著竹籃子,內放提前備好的香和黃紙, 一輛馬車緩緩駛來, 在巍峨的寺廟前停住。
車簾被一雙骨節分明的右手撩開,走下一個身形頎長的青年。
被車外的陽光一曬, 他微眯了眼,瞳眸眼底反襯出淡淡的琥珀色,朝著車上的人伸出手。
少女沒帶幕籬, 臉龐淨如白玉,右手放在青年的手掌里,任由他牽著。
二人都是出眾的樣貌, 如今一路走上去, 金童玉女一般, 格外引人注目,哪怕是兩邊匆匆趕路的香客, 見狀也不免多看兩眼。
一級級台階, 風過山林, 帶出瑟瑟之聲。
裴景琛不知想到了什麼, 忽而垂眸一笑, 「去年九月, 我見你來寺中上了一炷香。」
去年九月,秦姝意垂眸思索片刻, 驀然想起那時的事,「是。那時噩夢纏身, 祈求佛祖保佑,驅我心中惡鬼,保秦府上下平平安安。」
青年沒說話,只是眸光更加幽深。
這一年,她竟活在這樣的煎熬之中嗎?甚至來寺廟尋一靜心之所,以求片刻寧靜。
少女抬頭,目光落在前方的寺廟紅匾上,釋然般的笑道:「我當日許了三樁心願,如今已然實現了了一半,也該再拜佛祖,謝其保佑。」<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