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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一直不肯說呢?死到臨頭,還在為主子保守秘密嗎?」秦姝意斂眸,笑道:「這樣的忠誠,其中是不是也摻雜了幾分私心呢?」
少女憊懶地掀起眼皮,打量著他,又補充道:「聽說趙家最小一輩的兩個女兒,是雙生子,秀外慧中,俱是仙姿佚貌。」
趙永額上的汗珠越來越多,額角的傷疤隨著躁動的情緒微微顫抖,反駁道:「府中兩位小姐早就被先皇殺了,屍骨無存!」
「那趙老闆怎麼還沒殉主呢?」秦姝意抬眸,意味深長地說:「一個逃奴,連帳簿都做不明白的粗使家丁,怎麼會下這麼一盤大棋呢?」
「趙老闆這樣赤誠,哪怕家破人亡之時,依舊毫不猶豫地保護兩個主子,將兩個人送去皇宮和朝臣府上,想必也是費了一番功夫吧。」
少女的音調不急不緩,彷佛早已看透一切。
她慢悠悠地從袖中拿出一卷畫軸,緩緩地拆著捲軸上的系帶,畫像只露出半邊。
趙永鬼使神差地轉頭去看,視線正好落在捲軸上露出的半張人臉和她身後的庭院,眸中閃過一絲震驚。
「你!」反駁的話就堵在他喉頭,此刻卻只余滿臉的震驚,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怎麼樣?眼熟嗎?」秦姝意含笑將畫像重新收起,「是趙老闆和兩位本應死去的小姐,剛逃到揚州時隱姓埋名租下的院子。」
她的神情看上去完美極了,這樣平和的語調甚至會讓人誤以為這不是在審訊,而只是老友之間的寒暄敘舊。
秦姝意整理好捲軸和袖角,看向呼吸漸漸加重的男子。
「趙老闆可不要以為金屋藏嬌就是萬全之法,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眼睛。」
少女轉了轉有些發酸的脖頸,笑道:「趙老闆真的那麼肯定自己就是那個唯一的人證麼?於我而言,你只是個更順路的人證罷了。」
「今日在這耽擱的時間也夠多了,既然趙老闆不想再說,那我只好另尋他人了。」秦姝意嘴角的笑意更深,轉身要走。
「等等!」男子的聲音突兀響起。
少女頓住腳步,沉聲反問道:「怎麼?趙老闆想通了?」
趙永喉嚨一緊,臉上的神情卻顯出幾分痛苦,「我說了,你能保她們一命嗎?」
秦姝意只覺得可笑,略一思索道:「趙老闆是不是求錯人了?我只是個世子妃,連正宗的皇室宗親都算不上,實在是難當這樣的重任。」
「那世子妃,你求求情呢?」趙永的目光中帶著一絲懇切,催促道:「裴世子他深得聖寵,倘若他去求情,皇帝也不是不能寬宥。」
少女挑眉,只覺得越來越可笑,眸光晦暗不明。
「或許陛下亦會掛念多年相處的情分,念在你坦白從寬的份上,從輕發落她們也有可能。」
趙永聽她說完,似乎被抽去最後一分力氣,良久才長舒一口氣,似乎也滿足了這樣的結局。
「當年那場禍事中,我帶著大小姐和二小姐逃了出來,在府外的山林中躲了五日。山林地勢複雜,除非是當地百姓,否則很難徹查。」
「他們都走了之後,我才帶著兩位小姐逃到了揚州。」男子的話音一頓,低聲道:「後來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
秦姝意點頭,順著他的話往下說,「她們特地等在了陛下南巡的時候,假扮成家破人亡的賣唱歌姬,誆騙了當時的陛下和盧家伯父。」
「而你,」少女打量著眼前的人,「你被留在了揚州,靠著當初從趙家拿出來的金銀,一舉收購了當時的四家鹽行,並藉此翻盤,成了富甲一方的鹽商。」
「如果朝廷有朝一日收鹽,趙家那兩位在京的小姐必然會拼命將穆王派來,屆時你們應時而變,穆王自然也多了一樁功勞。」
「倘若朝廷不收鹽,那就更好了,你的身份不會被識破,只用安心呆在揚州,做穆王的後盾,和他的最後一份財勢。」
房間內一片寂靜,趙永這次沒有反駁。
「兩位小姐進京之後始終安分守己,並未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況且大小姐還誕下了皇嗣,所以陛下不會趕盡殺絕的,是嗎?」
他岔開話題,只問著自己關心的事。
秦姝意思索一瞬,看著眼前的人,「若是陛下生前遺恨,或許會將她們千刀萬剮。」
趙永一急,掙扎著身上的繩索,「他怎能如此狠心?這是同他相濡以沫二十餘載的妻子。」
「陛下的妻子,只有皇后一人。」少女垂眸轉身,又補充道:「我會求情。」
掙扎的男人聞言微怔,動作一停,嘴唇囁嚅著,正要答謝時,卻聽到少女淡淡的嗓音。
「我會請求陛下給她們留個全屍。」
趙永無力地癱倒在身後的木樁子上,眼眸宛如一堆死灰,整個人泄了氣。
秦姝意拿起桌上寫了一張紙的記錄,事無巨細、詳略得宜,可以看出記載者功底深厚。
看到最後一個字時,卻發現宣紙一角留了一滴墨,洇出一團墨痕,她的腦海中猛然閃過一副場景,一件東西緩緩浮現。
少女猛地轉身,死死地盯著面如死灰的男人,聲音中卻帶了一絲焦急。
「天水郡趙氏舊部在各州四散,有專門的虎符號令,見符者如見家主。」<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