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頁
不只是說那兩人的長相,單那背影站在一起,就足以讓人艷羨。
楊止翊不是酒囊飯袋的紈絝子弟,自幼長在揚州這樣的魚米之鄉,兼之家境優渥,自然也能看出剛才的青年所言非虛。
若他是家道中落的失意兒郎,斷然不會這樣咄咄逼人,也不會有那樣強硬的氣勢。如今這個模樣,倒很像京城中那些世家大族傾盡寵愛、堆金砌玉養出來的公子。
或許自己同那姑娘,真的是有緣無份吧。
他搖了搖頭,輕嘆一口氣,隨後將那支銀白的桃花簪重新放回了袖中,依依不捨地離開了石橋。
「若是等等就會有的,哪裡還能算是有緣人呢?」他喃喃道。
命定之人,就算遠在千里之外,只看上一眼,哪怕是行至水窮處,也只會坐覺火燒身。
就像話本里演繹的,荒謬的,一見鍾情。
穿著湖藍色團花直裰的男子眸中還帶著一絲惋惜,清俊的面龐被滿街的花燈照亮,孑然一身,緩步向大街上站在一邊的小廝們走去。
站在最前面的小廝眼尖,連忙小跑著迎上來,關心地問:「公子,可是成了?」
語調里還帶著掩飾不住的期待,方才公子不知怎麼了,突然叮囑他們留在原地呆著,勿要走動,獨自走開。
他自幼長在府中,瞧見公子走時腳步雖匆忙,卻不沉重,心裡便知道這是好事,再想到今晚正是一年一度的花巳節,恍然大悟。
公子恐怕是屬意某位姑娘,這才匆匆前去。
小廝臉上還帶著笑,以他家公子的才貌,想來無論是哪家姑娘,都會高高興興地同意。
天知道府里因為公子的婚事尋了多少人家,公子如今二十有四,比他還小一歲的王三哥早早娶了妻,孩子都有兩個了。
偏偏自己的主子對婚事不慌不忙,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更不近女色。
參加了那麼多年的花巳節,公子總算是開了竅,若是將這樁好事告與大人,府里肯定要張燈結彩,熱熱鬧鬧地慶賀好些天。
這小廝同他的主僕情誼最深厚,能猜到這兒,楊止翊也並不意外,搖頭道:「沒成。」
小廝一臉震驚,湊過去問:「這怎麼可能呢?」
楊止翊垂眸淺笑,端的一副濁世佳公子模樣,哪怕是站在這樣的鬧市之中,也絲毫不折損身上那股溫雅的文人氣。
「那姑娘已有夫家。」
原來是有婦之夫。小廝心嘆,公子好不容易碰上個喜歡的,生了旖旎的心思,可是對面居然已經許了夫家,真是造化弄人。
思索片刻,臨到府門口,他似乎終於打定了主意,壓低聲音道:「公子,若是您真的喜歡,以咱們大人在揚州的地位,將人娶過來也不算什麼難事。」
楊止翊的腳步微頓,驀然停住,臉上的表情卻無一絲要開玩笑的意味,只盯著面前的小廝,溫聲開口。
「她同那位郎君的感情很好。」
那位姑娘若是真對自己不同,就不會這樣冷漠疏離,多番推辭,以至於後來不耐煩了才打算接過桃花簪速速離開。
她對自己,分明無情,可他當時實在是昏了頭,竟也那般糾纏。
可是少女對自己的郎君卻不一樣,他看的清楚,當那青年出現的時候,少女的眼睛裡分明亮了亮,整個人的神情也一瞬間放鬆。
若是夫妻感情不和,她不會這樣雀躍而歡喜,心生期待。
在生人面前,那姑娘就像只小刺蝟,緊緊地用一身刺來包裹住自己;可是當站在郎君身邊時,又收斂了尖銳的刺,卸下了偽裝,露出柔軟的肚皮。
他明白,那是喜歡。
楊止翊心中莫名閃過一絲酸澀,誠然他也覺得那姑娘千般好、萬般好,只見她一面,卻覺得內里的靈魂被撞散。
可是她很開心,單這一點,他就輸了個一敗塗地。更罔論按小廝方才提的餿主意行事,那更不是君子所為。
但青年也沒有急於訓斥,只是壓了壓聲音,囑咐道:「以後不要提起這種話。」
復又想起什麼,他又認真地補充,「亦不要跟我父親提起今晚的事情,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不用我特意再強調一遍了吧?」
聽他語氣轉變,小廝自然明白自家公子心中雖然惋惜,卻也不會採納他的主意,但畢竟了解公子的性情,他還是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楊止翊見小廝答應下來,語重心長地說:「真娶過來,若是心不甘情不願,又有何益處?」
看著不遠處燈火通明,還掛著金字牌匾的公府,他沉靜的眸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無奈,「不過是徒增一對怨偶罷了。」——
待出了那條長街,眼前的路也頓時寬敞起來,人群四散開來,連帶著鼻腔的空氣都清新許多,夾雜著岸邊的草木清香。
天邊皎月明亮,一條長河被映襯在月光和無數的花燈之下,隱隱漾著清波,河兩岸早已擺滿了各種攤販,最多的還是賣河燈的貨郎。
攤子前儘是站著的男男女女,甚至還有稚童和年邁的老者,都在仔仔細細、興致勃勃地挑選著一會要順河漂流的河燈。<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