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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景琛語塞,挑眉道:「真想不明白當初我帶你這麼個祖宗來,到底圖什麼呢?誰能想到秦大小姐溫婉賢良的皮子下還藏著這樣伶俐的口舌。」
這姑娘用微微警告的眼神看向他,他的話在喉嚨里打了幾個轉,這才說道:「娘子來揚州,應當不是完全為了為夫的安全著想吧。」
一番話說得再怎麼委婉,深處的意思卻依舊不變。
秦姝意早知道這其中的事自然瞞不過他,若說之前對他還心存芥蒂,但經歷了這麼多,那點疑慮早就隨著時光逝去,不見蹤影。
她知曉他藏在平靜水波之下的能力,也見過這人堅決的心志和雷霆手段。
這輩子發生在眼前的一切,以及來揚州之前的最後一場夢,命運都在冥冥之中牽好了線,所有的事都在告訴她:去揚州。
來揚州,將這一切做個了結。
而眼前的人,從前是她的盟友,現在是她的夫君,如無意外,這將是與她攜手走完漫長一生的人。
無論未來面對的是什麼,無論接下來的路有多難走,他們始終是夫妻。
所以有些事,她不能瞞,也瞞不住。
裴景琛見她垂眸沉思,雖然他表面上依舊不動聲色,但心裡卻始終忐忑不安。
怎麼偏偏長了張這麼快的嘴?還沒有想好,那話就已經出了口,明明他答應過會給她自由,她不想說的,他也絕對不會追問。
可是現在,卻因為自己的疏忽捅出了這樣的簍子,這姑娘指不定心裡怎麼想呢,若是再勾起她的傷心事......「我,其實你不用......」裴景琛連忙打圓場。
秦姝意卻驟然抬眸,直直地望著他,說的比他更乾脆,「是為了查清一件事。」
少女目光灼灼,許久沒有顯露出這樣的堅定。
「是?」裴景琛的話又不自覺地到了嘴邊,然而這次長了教訓,連忙將沒出口的半句話咽了下去。
不管是什麼事,只要她沒有說清楚,那自然有她的理由,同他又有什麼相干?他又何必這樣咄咄逼人、刨根問底。
裴景琛臉上露出愧疚的神色,不再多問,可是落在秦姝意眼裡又是另一番意態。
他在愧疚,焉知她就心中坦蕩呢?
當初在廣濟寺打機鋒,他替她處置了那兩個賊人;後來在宮宴上,這人雖然表面上以利相誘,兩人順利結盟。
但後來她才反應過來,其實他根本就沒活的什麼好處吧,甚至還招惹上了比從前更多的麻煩事。
在春獵時,將她綁走,意在勾出背後的裴世子,甚至步步皆是殺招。
他當時完全可以不來,自己的父兄都是通情達理、深明大義之人,自然明辨是非,也不會一股腦地將這些錯事推在他身上。
可他還是來了,以命入局。
在風口浪尖上去宮裡求高宗賜婚,對恆國公世子而言更是一件得不償失的事情,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絲毫不懼會同穆王就此反目。
若說從前二人還能維持表面上的和諧,現在他趕去宮裡截胡婚約的事情,便徑直撕開了橫亘在二人面前的假象。
更何況事情始末若是真的傳出去,最後承擔惡名和謾罵的還是這位裴世子,一些別有用心的官員還會參他一本。
「罔顧禮法,目中無人。」
樁樁件件浮現在眼前,她竟不知短短一載,她與裴景琛之間竟然已經經歷過這麼多事。
她同蕭承豫相攜半生,嘔心瀝血,也沒有換來一絲真心。重生後,亦是抱著一顆已經死去多時的心,不過是吊著恨的一口氣艱難度日。
秦姝意從前覺得,這世間再不會有所謂的真心實意,就算有,也絕不會同她沾上半點關係。可是或許老天見她橫死,從指縫裡漏出些許垂憐的細沙,讓她提前一步遇到了裴景琛,未來要生同寢、死同穴的夫君。
無數次水火之中,是他伸出手。
就算秦姝意對情意的感知再遲鈍,也早在長久的相處中,動了心。
何況,她信裴二。
「世子,我有仇家,若不能手刃宿敵,此生夜不能寐、如墜閻羅。」秦姝意深吸一口氣,試探道。
裴景琛聽見她又喊了一聲「世子」,一時間有些出神,還以為她要說些什麼話,原來不過是有仇家,懸著的心放下。
他恍若不在意地勸慰道:「人生在世,總有幾個看不順眼的混蛋。既惹得世子妃不悅,想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只管大膽去做你想做的。」
秦姝意沒注意到這人話中扔過來的「世子妃」,搖了搖頭,「若這仇家不是普通百姓呢?」
「哦?竟能讓你忌諱?」裴景琛輕笑一聲,猜測道:「是家財萬貫,還是權勢滔天?總不能蓋過國公府,你如今是世子妃,是我的妻子,又怕什麼?」
少女的目光漸漸聚焦,眼前彷佛已經出現了那人的身影,宛如一根刺,扎在她的心口處,痛得人喘不過氣。
「是蕭承豫。」
什麼家財萬貫?什麼權勢滔天?能比得過萬人之上的皇子麼?又有幾個人敢與之相提並論呢?<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