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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他並不意動。
他看著父親從六品外調官員,一步步走到京城正一品禮部尚書,靠的從不是權貴的提攜,而是那一腔為國為民的難涼熱血。
父親如此,他亦如是。
秦淵看著面前耐心等待他回復的青年親王,抿緊了唇,淡淡回答。
「謝殿下賞識,可秦某隻是一介書生,屆時無論是下放州縣,還是留京賦閒職,都會坦然接受。」
遇事不可操之過急,蕭承豫自然明白此間道理,只是第一次有人這般駁他的面子,心中難免閃過一絲不悅,聞言輕笑。
「這是自然,是本王愛才心切,唐突秦公子了。」
「咚、咚、咚。」
獵場中響起雄渾昂揚的擊鼓聲,秦淵略帶歉疚地看了蕭承豫一眼,卻並未說什麼。
蕭承豫眉頭一跳,揮手說:「春獵在即,本王便不留秦公子了。」
秦淵微微頜首,拱手行禮後便轉身離去。
——
擂台上正站著兩個人。
一個中等身量,臉型窄長,穿著赭色圓領袍,另一個身形壯碩,頜下留須,著一襲黑色粗布長衫。
一聲鑼響,二人便交起手來。
二人招式拳拳帶風,一看便是習武多年的練家子,半柱香過去,竟還未分出勝負。
年輕些的男子額角流下細密的汗珠,顯然時間拖得越長,越不敵對面的人,他目露寒意,心中慌亂,寬大的袖中閃過一抹銀光。
他後退兩步,寬袖側甩,直直地射出了那枚暗器,半空中飛出一顆堅果殼,竟硬生生擋下了這根銀針。
暗中的較量並不起眼,堅果殼不大,銀針細而長,落在擂台上早已不見蹤影,仿佛二人方才一番動作,皆為夢幻泡影。
那使暗器的男子一擊失手,眼睛倏忽睜大,中年男子見狀攻上前,握拳的五指鬆開,以掌為刃,在對面人的脖頸半寸處收斂了力道,驀地頓住。
勝負已分。
「驍騎營歸德都尉宋麒,勝!」擂台旁等待著的年輕小兵興奮地敲響了手中的鑼。
而輸掉這場比試的正是今科武狀元,顧長靖,他看起來二十四五歲的年紀,因著方才一時糊塗竟使陰招的事,現在還有些怔愣。僅用一枚果殼,便輕鬆卸下他的銀針。
顧長靖鼓起勇氣,看向果殼擲來的方向。
席上坐著的青年一雙丹鳳眼裡噙著笑,正悠悠然地嗑著把瓜子,桌上已堆了許多剝開的堅果殼,接觸到他的眼神,眉頭微挑,略一頜首,端的風度翩翩美郎君。
顧長靖認得他,或者說只要了解武學淵源的人都會知道他。
雍州主將兼恆國公裴南季之子。
也是當朝唯一的世子,裴景琛。
看清出招的人,顧長靖心中更是忐忑。
雖則他是一時鬼迷心竅,但錯了就是錯了,習武者卻不講武德,這是大忌。
更何況是裴世子出手阻斷,若他將此事告於聖上,判個梟首之刑也不為過。
只是,家中尚有老母需要照料,心頭閃過濃烈的痛惜與懊悔,他真是糊塗過了頭!
又有兩個對戰的士兵走上擂台,顧長靖卻恍若未覺。
宋麒見狀來拉他,卻明顯地感覺到他的雙膝要往下彎,忙在他雙肩狠狠一拍,痛意上涌,才算扯回了這人幾分理智。站在獵場無人處,顧長靖看著面前贏了自己的人,緊咬著牙,目光灼灼,雙眼隱有淚光閃爍,訥訥地喚了句,「宋都尉!」
似乎是想解釋什麼,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一張臉憋得通紅,宋麒失笑,打斷了他,「行了,知道你想說什麼!」
顧長靖對宋麒輕鬆的態度十分意外,自知理虧,垂下了頭,不置一詞。
宋麒面相兇悍,實則是個正兒八經的儒將,心思細膩。
旁人或許很難注意到顧長靖的暗招,可他就站在這人對面,自然十分清楚。
只不過這小子跟自己營中的新兵年紀相仿,他亦有惜才之意。
「哈哈哈,聽說你是武狀元,被朝上那群老狐狸吹捧傻了吧!許久不活動筋骨,怕自己輸給我這樣一個破都尉,丟了面子,這才使陰招?」
顧長靖被說中心思,更抬不起頭,他自幼習武,摘得桂冠,來了臨安也一直被朝中趨附的大臣討好,這段時間確實是得意忘形、不進反退。原以為這都尉也不過是個花架子,可真正交手後才知道,宋麒的招式勝在穩紮穩打,他是憑藉一身真本事贏了比試。
宋麒只是悶悶地笑了一聲,安慰著他。
「我剛入伍時的刀劍功夫師從主將,又曾有幸在雍州打仗,死裡逃生不知凡幾,若是讓你輕鬆贏了我保命的招數,那我恐怕也要淪為臨安笑柄了。」
顧長靖眼底閃過一抹震驚,他自然明白宋麒口中的將軍就是恆國公裴南季,沒想到他竟陰差陽錯地同裴將軍嫡系軍士交了手,不由對自己的行為更愧疚。
看著面前的宋都尉,他面上發熱,畢恭畢敬地拱手道歉,「此番是顧某背德,簡直愧為狀元,顧某無恥之舉險些釀成大錯,顧某、顧某……」
他的話並未說完,嘆了一口氣。
宋麒走上前,給他整了整肩上的褶皺,語調溫和。<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