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頁
被喚作素音姑姑的女子緩緩轉身,眼風凌厲,耐心地問道:「你們可還有什麼話說?」
見了這一幕,哪還有人敢求情,一個個都死死地低著頭,生怕啜泣出聲。
素音又溫聲道:「既沒什麼話,就守好王府,守好這個院子,莫要叫旁人打擾。」
偏廳的門還關著,素音聽著屋裡沒有動靜,心中一動,還是伸手敲了敲門。
「不是說了麼?滾。」屋裡傳來一道含著怒氣的男聲,細聽還有些沙啞。
素音撩開帷帽,眉尖微蹙,輕聲道:「王爺,是奴婢,奴婢有要事稟奏。」
靜了許久,門才緩緩打開,蕭承豫只看了面前的女子一眼,就轉身向偏廳走去。
素音摘了帷帽放在桌上,朝著主位的男子恭敬行了一禮,方解釋說:「娘娘知道王爺這幾日十分氣惱,特意派奴婢過來知會您一聲,不必憂慮。」
蕭承豫氣極發笑,盯著站在一邊的素音,「母妃得知中宮那位被立為太子,只怕比本王更恨,怎麼還會專門讓姑姑來開導本王?」
素音的年紀同寧婕妤相仿,二人在深宮中主僕相依為伴十幾年,感情十分深厚,故而蕭承豫這番話雖說的過分,卻並不是真的懷疑素音。
素音對這位王爺真心扶持,並沒有將他的氣話放在心上,她沉聲道:「娘娘說了,立儲一事既木已成舟,王爺也不必再耿耿於懷,平白添心事。」
她上前一步,聲音壓得更低。
「咱們雖然沒有皇儲之位,但若是得了有力的妻族支持,那也只不過是一個虛名罷了。若您登基,真要寫起史書傳記,自然是王爺說什麼,史官便會記什麼。」
「妻族?」蕭承豫嘲諷,「姜家?自立了皇儲,姜盛惟那隻老狐狸便百般推諉,拿薑蓉的病做幌子,退婚都求去了父皇那裡,如今庚帖已燒,哪裡還有什麼婚約妻族?」
「娘娘知道王爺心中鬱郁難平,故而這聯姻的人家也是特地找的京中新貴,王爺定然滿意。」素音眸中隱隱帶著一絲期待。
疲憊的男子不自覺地眯了眯眼,冷聲道:「哼,母妃竟這樣青睞這新貴麼?是誰家的?」
「是秦尚書的女兒。娘娘一早看出了您的心思,自打上次在獵場就打定主意,若有可能,一定會為您求娶秦家姑娘。」
蕭承豫眼皮一跳,顯然是完全沒有想到母妃找的人竟會是秦大小姐,他嗓音還有些顫,心中同樣惴惴不安。
「尚書府在臨安也算得上是清流門第了,父皇現在巴不得給太子鋪路,讓他坐穩東宮,怎麼會同意讓秦姑娘做穆王妃?」
素音卻十分篤定地答:「王爺猜的不錯,聖上對這樁婚事自然否決。但是陛下同娘娘也有二十載的情誼了,不會幹看著王爺府中沒有正妻,況且陛下雖然不悅,裴皇后卻是個心軟的,娘娘與她多說上幾句,她自然也會在陛下面前開口。」
蕭承豫將這些話一一記在了心裡,揣摩了一遍又一遍,只覺得連日的打擊之下,可算是聽到個好消息。
只是他與秦姝意從不往來,秦尚書父子又從不參與平常官場之上的往來應酬。他對秦姝意也是知之甚少,雖有些歡喜,卻還是難免生出些慚愧。
若是真喜歡,得知了兩方的心意,本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求娶;現在卻是用這種手段,以皇權相逼,勉強結親,他心中忐忑。
秦姝意對他的態度從不遮掩,不喜就是不喜,雖只見了他幾次面,一開始還客氣些,到了後來卻愈發明顯,連偽裝溫善都不屑。
蕭承豫腦海中鬼使神差地浮現出,上元節玉帶橋上那對般配的璧人身影,他就像個暗中的窺伺者,看著秦姝意同旁人歡聲笑語。
他又開始覺得太陽穴隱隱發脹,這幾日因為高宗突然確定皇儲人選,昭告四海,他便心中忐忑不安,更是憤懣難平,已有近半個月沒休息好。
他近日總是覺少夢多,夜夜難眠,可好不容易入睡了,卻又總會夢到一些奇怪的場景。
夢裡依舊是看不見面容的妻子,他正要帶兵入宮奪玉璽,雖和妻子因落胎藥一事生了嫌隙,但她依舊給自己穿上了鎧甲,叮囑他萬事小心。
看著妻子纖細窈窕的身影,他心中一顫,鄭重承諾道:「若我歸來,爾便為後。」
可惜一切進展順利、勢如破竹之時,母妃卻將他叫了過去,讓他對著外祖的牌位起誓。
絕不提拔世家,絕不固寵一人。
母妃冷聲道:「欲登高位者,必要捨棄諸多累贅,更不能有軟肋,否則就算坐上了皇位,也不會安穩。」
他說:「可王妃她不是兒臣的累贅。」
母妃的眼神越來越冰冷,只是站在那兩個無字牌位前,上了三炷香,而後緩緩開口。
「好孩子,這點你真應當學學你的皇祖父和父皇,唯有無情,方能做這天下之主,就因為一個女人,你不想成就大業了嗎?」
蕭承豫跪在蒲團上,最終還是閉上了眼,朝牌位叩拜道:「是,兒臣謹遵母妃教誨。」
一切都是為了成就大業,他籌謀許久,決不能功虧一簣。待他坐穩這江山,一定許她數不清的榮華富貴。<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