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頁
他明明自幼習武,緣何身子骨這般差?秦姝意見過心悸之人,倘若保持著平順的心緒,至少也能活過三十歲。
可是裴景琛現在才剛及弱冠之年。
葉伯分明是名滿臨安的醫者,裴景琛有痼疾,他卻突然建議世子去廣濟寺;只有一個原因。
秦姝意合上雙眸,彷佛已經想到了他們的對話。
得道高僧能解決的事,可不是世俗之間的病痛,而是天、是命,是用藥草治不了的心病。
何況那是玄空,是初見就認出她身份的大師。
少女跪著的雙腿已然麻木,一雙桃花眼中是凌厲的亮,彷佛寒夜裡的一把刀,鋒芒畢現。
她伸出攥得發白的手指,替青年將散亂的長發撩起,露出一張蒼白俊美卻毫無生機的臉,彷佛承諾般地執拗開口。
「裴二,既然我能活,那你也能活,你會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第80章
四月正近尾聲, 臨安卻罕見地下了一場雨,明月被遮掩在烏黑的雲層之後,廣闊的夜空之中只殘留著幾顆零散的星子。
國公府往日都會在府門口點上明亮的燈籠, 這幾日卻將高掛的燈籠摘了下來,狹長的街道, 連打更的更夫都繞過此地。
哪怕發生在深宮裡, 可也擋不住悠悠眾口。
恆國公世子散席後暈倒的事情早已傳遍了都城的大街小巷,國公府如今封閉府門的做派, 更坐實了眾人的猜測。
然而國公府內卻不像外人想像的那樣紛亂,反而是井然有序,只是大家的興致依舊算不上高昂, 仍擔心著屋子里昏迷許久的世子。
竹清閣內點著滿院的燈,照亮這一方天地。
床邊,兩鬢斑白的老者坐在凳子上, 給床上的人施針。
老者額上流下兩滴汗珠, 手上動作卻不敢有絲毫遲疑, 看著青年的臉更加不忍。
很快,青年的胳膊上已然扎滿了一排銀針, 可他卻恍若全無直覺, 甚至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老大夫一面切他的脈象, 一面嘆了口氣。
秦姝意坐在床腳, 始終握著青年的手, 終是忍不住, 開口問道:「葉伯,他怎麼樣?」
葉湛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停在青年腕上的手指沒動,「秦丫頭, 距世子昏過去多久了?」
「半旬有餘。」少女輕聲回答。
「施了半月的針,卻絲毫不見好轉。」葉老大夫渾濁的雙眸中閃過一絲酸澀,「不是長久之兆。」
「怎麼會呢?」秦姝意似乎不信他的話,連聲反問,「不會的,葉伯。」
她近乎哀求地看著面前的老者,顫聲道:「葉伯,您是名滿臨安的神醫啊!」
少女轉頭看著榻上安然闔目的青年,篤定地反問:「他說這是宿疾,既然是宿疾,想必您從前一定診治過,怎麼會沒有法子呢?」
見狀,葉老大夫亦是心有不忍,手從裴景琛蒼白的手腕上挪開,一根根地捏起銀針。
「世子沒同夫人說過,他這是十年痼疾。」一把銀針在燭光的映照下閃著冷光,老者細心地將其重新放回布包,眼前卻恍然出現許多年前的情景,同今日並無差別,只是多了個世子妃。
「國公夫人離開的第一年,世子便患上了這樣奇怪的心疾,這個病糾纏了他整整十年。」
「老朽的父親早年間曾收留過國公和皇后娘娘,有舊日之情誼,故而太夫人去世後,皇后娘娘帶著這個病仄仄的侄子求到了我這裡。」
葉老大夫看了一眼榻上的人,摸了摸青年仍舊有微弱跳動的頸側,這才稍微放下心。
「家父是先帝時的老太師,老朽卻並未承他衣缽,反而背著所有人,偷偷學了醫。」
他的話音一頓,語調越來愈輕,「老朽在那年秋天,見到了此生的第一個病人。」
「就是世子。」葉老大夫的聲音中依然帶上了一絲哽咽,那些昔年的舊日情景如今說起卻彷佛是一瞬之前發生的事。
秦姝意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顫抖,強咬著唇。
「最近一次差點死掉,是世子十四歲時,深夜帶兵攻入北狄人的後營。」老者的眼眶微熱,低聲說道:「也是像現在這樣,呼吸弱的幾乎聽不到。」
少女一聽,紅腫的雙眸卻亮了亮,「可他還是醒了,所以他還是有救的,對不對?」
葉老大夫卻躲閃著她灼灼的目光,只將布包收在藥箱中。
「那次,老朽和國公都做好了世子再也醒不過來的準備,世子如今不過二十歲,可走閻王殿的次數,卻比任何人都多。」
「可是葉伯,他是裴景琛啊,他可是那個馳騁疆場、意氣飛揚的少將軍......」秦姝意的話堵在喉頭,雙肩彷佛千鈞之重。
「老朽勸過了!」葉伯蒼老的雙眸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悲痛,「老朽勸過他,身負惡疾,勿要動氣,勿要多思多慮。」
秦姝意一愣,手指攥得發白。
「可是少將軍可有一次遵過醫囑麼?沒有。」葉老大夫眉頭攏成一團,長嘆一口氣。
「以往在雍州軍中,就算是再忙,鬧翻了天也不過是和北狄人的一場戰。可是現在呢?自從回京之後......」<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