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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權奪位,他一個私生子,一隻被人偷梁換柱的「狸貓」,竟也妄想承繼大統。
蕭承豫突然有些想笑,他轉了轉頭,正看見那目露不忍卻依舊冷漠的少女,心頭泛起絲絲的苦澀。
腦海中驀然浮現出那些夢境中的場景。
他又看到了那個始終置身局外,不曾對她伸出手的自己,也看到了最後持劍闖宮,親手捅他三刀的青年。
「原來都是……」真的。
蕭承豫的話沒說完,手卻先一步無力地垂了下來,呼吸也漸漸消散。
「啊!」偌大的宮殿中響起女子悽厲的哭聲。
攢珠釵握在她的手中,纖白的手掌被劃破一道蜿蜒的血痕,鮮血與蕭承豫的混在一起。
她厭惡蕭家人,更不可能與蕭祁策誕下孩子,那隻會讓她覺得噁心。
可是入宮在即,她需要一個皇子傍身,故而趙家大小姐選擇了陪在自己身邊多年的家僕。
可是她沒想到,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那些掩藏在風沙之下的秘密一旦掀開,便是滅頂之災。
痛苦重新反噬到她自己身上,在追求權勢的路上,她親手埋葬了自己的兒子。
攢珠釵順著寧婕妤的動作緩緩上移。
「寧婕妤要自戕!」秦姝意猛地驚呼出聲。
終究是晚了一步,精緻的珠釵已然刺入纖細的喉管,霎那間鮮血四濺。
「不叫……寧婕妤……」女子倒在地上,依舊拽著身側孩子的衣角,眼眶裡湧出淚。
「何青雲之流瀾兮,我是……」
她是趙青瀾,可惜沒人能再聽清她的話。
下一秒,是瘋狂掙脫開押著自己的宮女的趙姨娘,或許更該叫她趙二小姐,趙霜蒙。
「阿姐,阿姐!」她捂著自己的頭,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過去。
那是她相依為命四十載的阿姐,唯一還活在這世上的親人。
趙姨娘咬舌自盡,死時半伏在寧婕妤的身上。
往日布置清雅的漪蘭殿不過片刻之間,血流成河,已經抬出去好幾具屍體。
秦姝意日日夜夜都想,可是當仇人真的以這種慘烈的方式死在她面前時,她的心頭又驀然升起一陣哀傷和空罔。
察覺到少女情緒低落,裴景琛輕輕地牽住她,先去拜見了帝後和收拾殘局的太子,稱病告辭。
出了宮殿,少女這才覺得空氣開闊了些,壓在心頭的鬱氣也漸漸消散。
走了一段路,這才覺出被捆綁的腳踝骨隱隱發酸,左頰腫脹,頭髮濕透,現在又是狼狽不堪。
秦姝意突然覺得有些後悔,還有些羞赧,怎麼偏偏讓這人見到自己這麼狼狽的模樣?
誰料青年卻半蹲下身子,伸開胳膊,笑道:「世子妃辛勞許久,要不要為夫背你回家?」
秦姝意這些天的疲憊一掃而空,被他的動作逗笑,眉眼彎彎,看向身邊走過的內侍宮女。
「你快起來,這像什麼話,旁人看了會以為我在欺負你。」
裴景琛亦是四下打量一眼,轉頭對她笑起來,眉眼熠熠生輝,恍若不在意。
「那怎麼啦?不被娘子欺負的夫君可不是好夫君,娘子勞心勞神,本世子難道不該表示一下?」
少女笑得合不攏嘴,清楚自己說不過他,於是俯身趴在他寬闊的脊背上。
青年背她起來,一步步走得極穩,嗅到鼻端獨屬於少女的淡淡蘭香,唇角微勾。
「這是你第一次背我。」秦姝意思索片刻,確認沒有印象,低聲開口。
裴景琛一怔,嘴角的笑意愈來愈深,順著她的話答道:「以後會有很多次。」
「我們會在一起很久嗎?」少女又問。
「會,很久很久。」青年低聲回答。
少女摟緊他的脖頸,纖長白皙的雙手垂在他身前,喃喃道:「很久是多久?」
此時的少女,哪還有轉世以來沉著鎮定的清冷模樣?分明像個嬌俏又執著的小姑娘,求著自己心中的答案。
青年將她往上扶了扶,將她背緊,似乎唯有如此,才能感知到真實的溫度。
「很久就是,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秦姝意又想起他為自己立牌位的孤獨身影,伸手擰了擰他的臉,輕聲叮囑道:「裴二,你要長命百歲。」
裴景琛眉梢微挑,笑道:「放心,這樣好的小娘子,為夫可捨不得。」
夕陽西落,殘陽似血,天邊的火燒雲幾乎燃掉半邊淡黃色的天幕。
陽光灑在清瘦挺拔的青年身上,玲瓏窈窕的少女信賴地俯在泛著冷竹香的脊背上。
這次,那位桀驁不馴、意氣飛揚的世子來的剛剛好,他帶著自己的心上人,一步步走出巍峨華美的深宮。
他會帶她,重新開始。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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