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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略略俯身,抵住少女光潔的額頭。
秦姝意的聲音里還帶著哭腔,她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思緒漸漸回籠,認清了眼前的人。
「裴二,你糊塗。」
聽到這一聲稱呼,裴景琛心中的絞痛偃旗息鼓,漸漸平復,張牙舞爪的痛楚緩緩消散,眼中升起璨璨的星子。
他輕笑道:「我已經糊塗了很多年,也糊塗了很多次,只是秦大小姐未曾見過。」
第66章
青年以往的懷抱總是帶著微熱的餘溫, 可是今日不知為何,身上的溫度卻低的厲害。
秦姝意伏在他懷中,與他呼吸交纏, 卻聽不到這人的心跳聲,或許是在窗邊吹了許久的風, 所以身上才這麼涼。
她方才情緒失控, 只要一想起前世那些血海深仇,總是控制不好自己的心緒。
從前的事就像隱藏在湖面之下的巨獸, 如今方露出半個身子,最近關於從前的事進展尤其快,她也愈發焦慮, 故而今日如此失態。
裴景琛安撫好她,並沒有像平常人一樣,對這仇恨的前因後果百般查探。
他的手掌上移, 只是輕柔地撫了撫她的長髮, 溫聲開口。
「在我面前, 永遠不要憂慮。」
「我既然說了會護住你,就一定會做到。至於穆王, 你盡可放心, 那些腌臢事, 你不要思慮、也不要插手, 自有我去做。」
「你只需要安坐府中, 做個自由自在的世子妃。」青年將她微顫的身體又向自己身邊挪了兩寸, 語調里都是對她的囑咐。
少女如鴉般的長睫顫了顫,並未阻止他的靠近。
「裴二, 我要親手殺了他。」
一字一句,落地篤定, 毫不猶豫。
這是她立下的毒誓,也是輾轉多年始終忘不掉的噩夢。
「可是......」裴景琛開口,正要勸導。
這些事,他本心裡完全不想讓她參與,儘管他很清楚,那是她的仇人。
道理他都懂,可是他不想讓她去冒險。
從前無所畏懼,現在有了牽掛,總歸是不一樣了。
他正想著,暗暗決定不管這姑娘一會說什麼,做什麼,他都絕不會被她的話動搖,半步不退。
可是他垂下的手指驀然一熱,而後腰間伸過一雙手。
秦姝意抱住他,腦袋埋在他的胸口。
她不說話,他也沒說話。
只是胸前的衣襟卻漸漸升起微熱的濕意。
良久,連外面「滴答」的雨聲都聽不到時,少女緩緩開口。
「裴二,不要對我那麼好,我怕。」
怕日久天長,他會發現她也不過如此。
「這些事,都是我造下的因果,理應由我親手了結。」
是她遇人不淑,是她識人不清,是她引狼入室。從她開始,也應由她結束。
「讓我手刃仇敵,方能真正地解除我心頭大恨,才不會日夜輾轉難眠。」她的話音微頓,抬眸直視著挺拔頎長的青年,一雙桃花眼中卻盛滿了悲戚的神色,臉上卻帶著苦澀的笑。
裴景琛移開目光,不再看她的神情,手指尖攥得發白,隱隱爆出青筋,哪怕心中再怎麼不舍,面上依舊不動聲色。
可是秦姝意卻鬆開環在他腰間的手,後退一步,仔細地看著眼前的青年,輕聲開口補充。
「裴二,我求你。」
青年默不作聲,纖瘦的少女作勢要跪。
就在她躬身的那一秒,裴景琛的動作比她更快,伸手截斷她的動作,眸中閃過一絲心痛的神色。
「好,我答應你。」秦姝意有些怔愣,扯出一抹欣慰的笑。
房間裡的氣氛復又恢復了鬆弛。
裴景琛腦中驀然閃過一件事,轉頭看她,笑道:「娘子說得也巧,正趕上咱們如今就在揚州,我方想起成均幾個月前說起的一件趣事,或許有空了能讓娘子聽聽。」
秦姝意疑惑地看向他,反問:「嗯?如今在揚州,你又擔著收鹽的名頭,只怕是危機四伏,能有什麼趣事?」
「自然是,」裴景琛走近她,垂眸笑道:「能幫到你的事情。」
秦姝意卻不自覺打了個激靈,腦中又想起那個夢,隱約察覺到了其中的端倪。
她來之前總覺得要親自去查訪夢裡裴景琛提到過的老翁,可是現在將這些事情一一說開,她反而意識到了其中不對的地方。
若是裴二遠比她知道的更多、更早呢?
若是此時的裴二就已經對揚州的一切有所發覺呢?
索性已經想到了這兒,比這更荒謬的事情也不是沒發生過,秦姝意乾脆不再刻意壓制著自己的思緒,反而嘗試著將這些細碎的事情連在一起,試圖拼出一個看起來合理的真相。
她死後,裴景琛決定將早就調查出來,可以置當時的新皇於死地的消息放出來,借悠悠眾口、天下萬姓之怒來討伐無道君王。
可是蕭承豫死後,誰會登上帝位?
以裴景琛的性子,絕不會做出覆滅整個蕭氏江山的事情。
更何況,今日他打著討伐新君的旗號,明日就有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另一個蕭氏皇子來殺他,屆時整個裴家就是不折不扣的亂臣賊子,此生永無翻身之地,連帶著逝去的裴皇后死後也不能安寧。<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