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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咯吱」一聲被推開,如今正值晌午,日頭高升,直直地灑在二人的身上。
屋中又留下了楊太守一個人,他痛苦地撓了撓自己額上的頭髮,目光又落在碎了一地的玉瓷碎片上。
這樣好的茶,他喝了半輩子。
「來人!」楊太守似乎終於下定了主意,還是喊了守門的小廝進來,囑咐道:「快去把師爺和周老闆喊過來!」
第68章
方出太守府, 裴景琛整個人才彷佛鬆懈下來,在門口伸了個懶腰,可是一邊的秦姝意卻顯然心事重重, 並不從容。
「在想什麼?」青年的嗓音帶著關切。
秦姝意轉頭,一面跟著他走, 一面輕聲開口, 眼中的不安做不得假。
「我沒想到,雍州的形勢已經到了如此地步。」
裴景琛伸手, 揉了一把她的頭髮,柔聲安慰,「無礙, 方才我的話也說的偏重了。父親同那幫北狄人作戰多年,早有經驗,保守也能撐上一個月。」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只怕此番是為難國公大人了。」少女蹙眉思索。
自古打仗都是最耗錢的事, 人力物力不知要投進去多少, 不管如何,於國於家都是一樁麻煩事。
身後還有太守府不遠不近低頭跟著的小廝, 成均早去馬車旁等著, 並不與他們同行。
裴景琛壓低聲音, 「我外祖家在雍州也算得上頗有名望。如今外祖雖已故去, 好在家中餘威尚在, 舅父舅母亦是通達之人, 自然不會眼睜睜看著將士們去送死。」
秦姝意的眉頭攏成一團,並未答話。
前世她對此的記憶實在薄弱, 只隱約記得雍州確實有段時間陷入了腹背受敵的境況。虧得彼時的恆國公仍舊拼命堅持,軍民一心, 硬是守住了最後一道防線。
如今看來,真是不易。
豈止不易,簡直是拿命作搏。今朝站在此處的是恆國公的獨子,尚且不順,楊太守最後也沒給出個準話;若是蕭承豫,這其中不知會有多少彎彎繞。
稍有不慎,遭殃的便是邊關的將士。
裴景琛剛才在正廳說的那些話,絕非虛言。
「好了,別擔心了。」裴景琛湊在她耳邊,笑吟吟地說:「說好帶你出來吃點好的,如今指望著太守府留客,是不大可能了,咱們換個地方。」
他的話音剛落,二人身後便傳來一陣腳步聲。
楊止翊站在離他們不遠不近的地方,保持著無可指摘的距離,深深一拱手。
「已知正午,世子不如用過午飯再走?」
真是說什麼來什麼,這人竟是來留客的。
秦姝意正要轉身,卻被一旁的青年扣住肩膀,動彈不得,只好保持著背對著那位楊公子的姿勢。
裴景琛朗聲笑答:「謝楊公子好意,只是我們已經提前訂好了酒樓,就不叨擾諸位了。」
楊止翊眉頭微皺,似乎還要說些挽留的話,至於究竟想留的是誰,只有他自己知道。
青年不假思索,話比他還快,「請公子轉告令尊,時不待人。」
楊止翊抬眸,正對上那人凌厲的視線,其中戰意凜凜,絲毫不掩飾,明晃晃地落在大庭廣眾之下,琥珀色的瞳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他站在和煦的暖陽下,竟覺得如墜冰窟。
「在下遵命!」
裴景琛深深地望了那清雋的男子一眼,露出一抹笑。
他素來不喜歡把表面上勉強能夠粉飾太平的皮子撕掉,人還在臨安時,就已經將揚州的局勢查了個一清二楚。
這位坐鎮揚州的太守固然驕奢浪費、圓滑世故,可若是讓他真的違抗聖令,就算給這人十個膽子,他也做不出來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如今翻過來轉過去,拉扯那麼久卻依舊支支吾吾,分明是因為背後還有旁人給他出謀劃策。只是不知,若是換了他親兒子去勸,能否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兵不血刃,不戰而屈人之兵,方為上上策。
這一切都在暗中照著他最初的猜想行進,只除了一個意外,裴景琛看向身旁的少女。
除了,她。
「快走,去晚了恐怕沒好吃的了,揚州菜啊,還是得趁熱吃。」身量高大的青年擁著身邊窈窕的「小廝」往馬車那邊趕。
楊止翊看著那兩道身影,裴世子的話還盤桓在他的耳邊,心頭湧上一分不妙。
在他看來,陛下此次收鹽,一則是為了西北告急的軍情;二則也是因為這幾年風調雨順,淮揚兩地發展的太好,如今隱隱有了蓋過京城的趨勢。
這群鹽商富可敵國,若是天下人都眼紅了,趨之若鶩地往揚州跑,必然引得當權者猜忌。故而,這是意料之中會發生的事。
他從前也跟父親談過幾句,父親只是草草應付,次次都說記住了,可若是真的將他提醒的話放在心上,現在又何必跟恆國公世子鬧得那麼僵?
除非,父親根本就沒真心想將鹽引交出去。
楊止翊想通這一切後,轉身往府里跑去。
秦姝意撩開馬車的小窗布簾,正好看見男子離開的身影,腳步踉蹌,走得匆忙。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幾眼,布簾就被一雙伸過來的長臂兀自放下,對上裴景琛含嗔帶怒的幽怨目光。<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