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頓了頓,他又道:「朕早就聽聞淮揚之地的徽商以販鹽出名,如今正值危難之際,更該效仿姜愛卿大義凜然!前線戰事吃緊,將士出生入死,想必鹽商們也能理解朕的一番苦心。」
眾人的目光齊聚在高宗身上,他才是一石三鳥計策的忠實執行者。
一紙婚約避免鄭姜兩家結黨;利用姜太尉的愛子之心逼他拿出最後一張底牌;又借恆國公的奏章沒收淮揚的鹽引經營權,不僅將自己摘的乾乾淨淨,還穩固了帝位。
只是不知,他屬意的人選是誰?
誰會攜帶御令前往揚州收權?
二皇子蕭承軒眼神炙熱地看著自己的父皇,就差把「兒臣想去」貼在身上;三皇子蕭承豫也看向了高宗,目光淺淡;五皇子蕭承瑾只是繼續喝著杯中的茶,偶爾輕咳幾聲。
風聲鶴唳,只聽得到地龍燃燒時的「噼啪」聲。
「收鹽茲事體大。」
「桓王做事向來粗枝大葉,朕不放心;穆王年後新婚,不可冷待新婦;五皇子守禮自重,但素來體弱,此去多時若是傷了身體,更是得不償失。」
場上的人都吃了一驚,這是什麼意思?
難不成最後要讓明昭公主去?
高宗掃了一眼眾人,目光落在蕭承瑾身邊早就有些不耐煩的青年,這才說:「朕瞧著裴家二郎便不錯,如此便辛苦景琛替朕走這一趟罷!」
所有人心中都升上驚詫,三個皇子都在席上,實在是輪不到這位才回京的世子啊,何況他就是個一事無成、只會享樂的廢物紈絝嘛!
若不是都知道這是姑侄關係,怕還要以為這是高宗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況且,讓裴世子去收權,這跟直接默認五皇子去有什麼區別?
裴景琛驚得站了起來,開口就是推辭,「朝中人才濟濟,陛下為何找微臣?微臣才剛回京,還沒來得及去棲歡樓聽曲兒呢!」
席下的文武百官:「......」
這是他們可以聽的嗎?
這,這分明就是個空有好皮囊的花瓶啊!
秦姝意卻能理解,高宗此時身體狀況其實已經不盡人意,怎麼可能把收鹽的肥差交給三個兒子。
席上的大臣已經有好幾個私下結了黨派,他看誰都會有疑心。
也正是因為朝中人才濟濟,故而更不能用,因為不知道用的是效忠自己的臣子,還是為這幾個兒子做嫁衣。
所以於情於理,挑來挑去,剛回京的裴景琛反而是最合適的。
先前提到西北戰事吃緊,再把收鹽的差事交給他,他為了恆國公,不僅會盡心盡力,而且絕不會在鹽引數額上做馬腳;旁人可就難說了。
其次,正是因為他資質平庸,才能這樣放心地用他,控制欲強的君主手下不需要大批智多近妖的謀士,相反,那些只會執行命令的庸才更得聖心。
最後也是他最看重的一點,他的這位侄子沒有結黨的風險。
戍邊八年,初回京連腳跟都沒站穩,恆國公性子冷硬,在朝中也沒什麼至交好友,何況自己這個外侄除了一張俊美無儔的臉,毫無可取之處。
就算裴景琛和五皇子情誼再深厚也對他的帝位毫無威脅,皇后母家的地位確實稱得上烈火烹油,奈何五皇子本人體弱,世子又心思淺顯。
闔朝,無人比裴家二郎更合適。
高宗似乎心意已定,擺手道:「無妨!准你手持諭旨,帶一千輕騎,那都是些不足為道的商賈,不會為難你的。」
眾大臣面面相覷,天子手令、輕騎精兵,他們今日不僅看到了什麼叫一石三鳥,還真切地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殺雞用牛刀!
裴景琛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這些,依舊十分不耐,清冽的嗓音裡帶著幾分掙扎:「姑父!」
裴皇后聽了先責怪道:「裴景琛,愈發無禮了!」
高宗瞥了不耐煩的青年一眼,面上似乎不悅,但心裡卻愈發覺得自己這個決定甚佳,也退讓了一步,「你替朕收鹽引權,回京後朕便允你一個心愿,可好?」
天子一諾,萬金難求,這是極大的尊崇了。
奈何這位裴家世子仍皺著眉,似乎還在糾結,片刻後才不情不願地答應了這件事。
高宗看裴景琛最後還是接下了這樁差事,笑著牽住了身旁皇后的手,淡淡道:「你才回京,要多來內宮走動,朕和皇后都很牽掛你!收鹽的事便等到來年春獵後再去也不遲。」
左右逢源,滴水不露,幾句話就安撫好了世子的情緒,還給自己冠上了賢明君主的稱號。
一聽春獵,裴景琛果然面色舒緩,眉眼飛揚,「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陛下是萬人之君,可不能反悔!」
青年的喜色不加掩飾,就這樣明晃晃地表露著自己的喜怒哀樂,落在習慣揣測他人心思的皇帝眼裡反而熨帖。
在所有人都跟他生異心時,這位毫無心機城府的外侄總是最好拿捏的。
高宗眼角彎起,露出幾絲皺紋,揚聲對席下的臣子笑道:「瞧這裴小郎,這是挖了坑等著朕跳呢!若是把這番心思用在正道上,恆國公哪裡還會擔心你遊手好閒呢?」
俊美的丹鳳眼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諷,裴景琛並沒有接話。
待高宗和裴皇后離席,這場變故頻出的年夜宴也算進入到了尾聲,秦姝意與父親同坐在馬車上,都沉默著,只不過心思各異。<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