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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水沉香隨著她的動作裊裊燃起,一室檀香。
二人就這麼靜默地對峙著,待沉香條燃完一半,女人才緩緩起身。
秦姝意盯著她的動作,卻發覺她並沒有急著去底下的夾層中拿無字牌位。
「世子妃。」寧婕妤語氣淡淡地喚了一聲,轉過頭來看她,眸子裡滿是諄諄誘導。
「素聞世子與世子妃鶼鰈情深,自打成親後,裴世子更是對姑娘無不聽從,極為珍重。」
「所以秦姑娘,裴世子當初在揚州綁回來的那個鹽商,究竟有沒有把下落告訴過你呢?」
還不死心,秦姝意想。
不過她既然來問自己,那就說明藏匿周永的地方並沒有敗露,也就佐證了裴景琛和國公府里都安安穩穩的,沒有出事。
少女適時露出無奈的笑,似乎聽煩了,暗諷道:「一個忤逆犯上的鹽商而已,娘娘急什麼?」
說罷她嘖了嘖舌,眼底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神色,諷刺意味更濃。
「娘娘如此憂慮,莫不是也同那鹽商有何瓜葛?說起來二位都是揚州人,興許是老鄉?」
腦海中飛速閃過一個念頭,秦姝意卻覺得心頭大駭,震驚不已,臉上勉力維持著揶揄的笑容。
「總不會是恩客和……」
「啪。」
面前忽而閃過一巴掌,少女的左臉頰很快浮起一道五指紅痕,明晃晃地印在臉上。
喉嚨里湧上絲絲甜腥氣味,秦姝意挺直了脊背,伸手將垂下的頭發撩在耳後,露出了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怎麼?是說中了嗎?」
前幾日她將四猴帶到府中辨認畫像時,當時四猴的反應和描述,她只覺得異常,卻並未多想。
如今被囚在漪蘭殿這幾日,聽著這位寧婕妤三句不離周永下落的詢問,方後知後覺地品出那麼幾分深意來。
無媒苟合自然是大罪,可這也是分情況的,譬如被下藥陷害,和主動勾搭在一起,自然就是兩種罪名。
秦姝意也曾想過,是否只是寧婕妤外逃期間,還要照顧雙生姊妹,情感上便被家僕鑽了空子?
如今看來,是她想錯了,這樣的私密之事,自然是他二人你情我願。
如此一想,當初審問周永時,以寧婕妤的安慰來吊著他的性命,倒也算是誤打誤撞猜中了。
只是驟然知道寧婕妤對周永亦有意,她還是難免有些震驚,自然也是因為這二人的身份差異懸殊。
寧婕妤雖家道中落,又是罪臣之女,但裴景琛早先同她提起過,這人一直以來,沒有改過自己的姓氏,想來也是有幾分傲骨。
卻不料,當初那個高高在上的郡府大小姐,現在竟主動惦念起一個家僕,這樣的反差實在讓秦姝意扼腕震驚。
寧婕妤這一巴掌力道極大,血珠子順著少女的唇角流下,在清麗白皙的面龐上蜿蜒出一道詭異的紅痕。
似乎是被人戳破多年隱秘,女人臉上一時有些掛不住,素來溫和柔順的表情寸寸開裂。
她抬起秦姝意的下巴,端詳片刻,眯了眯眸,竟笑了起來,愈發顯得怪異。
「世子妃到底是年紀小,還是個心無城府的小姑娘,心思太過活絡,不知道這世間有些事若是無意間窺知,是要夭壽的。」
秦姝意直視著她陰冷的目光,並未接話。
寧婕妤輕嘆道:「原本想著你這孩子若是聽話,承豫倔強,就先遂了他的意,便當是養了一條貓兒狗兒在身邊。」
「誰料你竟這樣不識抬舉,」女人縮回手指,摩挲了一下,輕聲道:「既如此,本宮自然也不能留你了。」
她站起身,將那扇屏風拉過來,逆著光打量著嘴角帶血的狼狽少女。
「再等一日吧,且讓你跟你那短命的夫君一塊去死,共赴黃泉,也算一樁美談。」
第90章
宮殿門被「嘭」地關上, 走的人分明心中還有怒氣。
秦姝意聽著沉寂下來的聲響,沉默地靠在了牆上,牆壁冰涼的溫度順著脊背湧上來。
她的目光緩緩上移, 定格在不遠處的菱紗屏風上。
這山河圖,真是漂亮。
一筆一畫, 盡顯畫技, 但分明是這樣遼闊的山川之景,卻無端露出幾分惆悵之意。
地勢高闊, 山林茂盛,易守難攻,正是最好的屯兵之地。
秦姝意恍然反應過來, 面前的應該就是天水郡的景色。
至於這畫匠,自然不必再說。
她疲憊地閉上眼,腦海中卻閃過一幕幕熟悉又陌生的情景。
去年看過的那場玉帶煙花, 人潮之中, 她看到那一束璀璨至極的焰火沖天。
前不久去揚州時, 雖則在路上敗興地暈了船,可是兩岸高山夾雜一條清澈寬廣的水道, 美極了。
真想揪住裴景琛的衣領, 告訴他揚州城西那條河邊, 並沒有所謂的水神娘娘護佑。
不然她放了荷花燈後, 許下的願為何沒有實現呢?
也不對, 少女忽然笑起來。
或許能實現, 爹爹娘親和哥哥都會平平安安,她的夫君也能長命百歲。
唯一不確定的是她自己, 她大概是見不到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