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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裴景琛的手微顫,停在面前姑娘白皙的臉頰上,「我相信你,我永遠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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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東周記鹽行。
「東家,楊府那邊催了好幾次了,讓您趕快過去,說有要事商議。」出聲詢問的是個精明瘦小的男人,正是鹽行的帳房先生。
下一刻,他腳邊就摔了一個茶壺,帳房先生見狀,先是一抖,而後心頭是無端的心疼,這可是京中送過來的名貴東西,多少錢都買不來的,這不是糟蹋東西麼?
然而這些話,他也只能在心裡腹謗,不敢開口表明。
背著身的男人扭過頭,窄長的臉,右額角一道短深的疤痕,眸光銳利,鷹鉤鼻,一張嘴唇毫無血色,瞧著並不面善。
他指著帳房先生罵道:「這個混帳東西,如今老了,辦事也那麼窩囊!我都同他說了多少遍,該如何應付那個小兔崽子,這個不爭氣的楊驊,我要他有什麼用!」
帳房先生是傳話的,卻無端挨了一頓罵,也不敢辯駁,只好生生受著。
揚州的老人都清楚,這揚州的太守只是個名頭,不過是個掛名的傀儡,聽上去威風的很,實則背後全靠著這些富可敵國的鹽商。
周永罵了一頓,口乾舌燥,想喝茶才發現桌上一片空,心頭火冒得更盛,又摔了旁邊博古架上一隻纏枝蓮花鼻香爐。
他身上力氣此刻是一絲也無,無力地坐在圈椅中,斥道:「不去!如今想起來讓我給他收拾爛攤子了,楊驊不是總將他那神童兒子掛在嘴邊上麼?怎麼如今捨不得用他兒子了?」
帳房先生低著頭,眉頭一皺,聽了這話也難免心中不喜。
誰不知道,太守府的那位公子為人最和善,又端正又上進,在揚州的名望是再好不過的。如今兩家大人爭吵,楊公子卻受此池魚之殃,連他也看不過去。
但他畢竟只是個算帳的,日後還要在這鹽行里混口飯吃,現下這位老闆正在氣頭上,若他還偏偏上前找不痛快,只怕以後在揚州再無立足之地。
這樣想著,他只好退了兩步,作勢要走。
周永卻似乎又想起什麼,出聲攔住他,「這幾天可有京城送來的信?」
帳房先生皺著一張枯木似的老臉,細細回想了一會,正要答沒有時,卻恍然想起方才正好有一封,剛被罵了那麼一頓,倒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後。
如今想起來了,卻也是不情不願地把信掏了出來,垂頭,腰彎的更低,雙手將那封信呈上。
想著這次應該沒有別的吩咐了,他也不想跟這位陰晴不定的東家呆在一塊,生怕他下一秒就要將他生吞活剝了似的,快步要離開。
「站住!」身後忽然出現一聲喊。周永卻並沒有不滿,顯然是信上說了什麼好事,他那張毫無血色好久才綻出一個笑容,遠遠看去卻只如冤死的鬼一般,駭人得很。
「去同太守府的人說一聲,我稍後便到。」周永這主意改的突然,語調卻篤定。
帳房先生點頭應是,此刻雙腳卻久久動彈不得,只擔心這人下一句還有別的吩咐。
果不其然,周永越笑,額角那道恐怖的疤痕也在跟著鬆弛的臉皮微微發顫,他瞥了一眼還停在原地的人,心情頗好地叮囑。
「去紅袖樓定個雅靜的包間,同老鴇說一聲,找幾個年輕漂亮點的雛,提前調教好。若是掃了貴人興致,我讓她這紅袖樓永遠也開不下去。」
第70章
傍晚, 夕陽將墜不墜,殘陽如血鋪在天邊,火燒雲宛如新嫁娘緋紅的臉。
城東天一客棧的二樓開了一扇窗, 露出半張芙蓉面,正當妙齡的少女素著一張臉, 蔥白的手指尖捏了一塊白玉般的糕點, 意猶未盡地放在口中。
「這都一天了,怎麼這太守府還沒送消息來?」秦姝意目光停留在青石板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身上, 語調中還帶著疑惑。
裴景琛還坐在桌邊,手中拿著本州志,看的認真。方聽得這姑娘疑問, 便抬頭望她一眼,正好看見少女檀口一張一合,腮幫子微微鼓動。
像只小倉鼠, 可愛的緊。原本他倒沒覺得這菱粉香糕是珍饈, 如今看著她小口咀嚼, 那糕雖沒進自己肚中,卻也彷佛已經嘗到了綿綿的甜意。
目光復又收回, 他神色從容, 解釋道:「這揚州並不是楊太守一個人管, 現下他也愈發不得力, 咱們攻上門去, 他自然得找交好的商量。」
掀過一張書頁, 他的話音微頓,「不急, 左右我們有理,還怕他不成?」秦姝意聽完, 還沒回答,注意力被遠處駛來的馬車吸引,翠蓋寶纓、八輪馬車,這可不是普通人家能坐得起的,非富即貴。
她心中不由得升起一個猜測,等那馬車越來越近時,她也看清了車上家仆的衣著打扮。
作料上乘的灰衣,他們不久前才見過,這樣豪奢的打扮,遍尋揚州,誰府中會如此張揚?
「人來了。」少女合上窗扇,站在鏡前,手腕飛快,將自己的頭髮束了起來。
裴景琛聞言一笑,不知從哪抽出一支筆,圈出了州志上的兩個名字,眸光晦暗不明。
發黃的書頁上寫了兩個戶主,底下家仆處標著周永。<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