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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看著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笑得咳了起來,他站起身拍了拍蕭珞的肩膀。
「好啦明昭,你也知道皇兄喜棋,好不容易趕上裴二回來,心裡高興,自然忘了時辰。」
少女撇撇嘴,低聲埋怨,「從小到大哪次不是這樣,皇兄和表哥都不願意跟我玩,明昭長大了,又不是只會跟在你們身後的鼻涕蟲......」
裴景琛聲音清冽如冷泉,帶著冰雪將融的暖意,下巴微抬,衝著棋盤的方向調笑。
「小跟屁蟲,你既然長大了,就讓表哥看看弈棋的本事有沒有長進。」
明昭上前掃了兩眼,眉頭蹙起,杏眼微瞪:「本公主才不稀罕與你們下棋呢!」
說完轉身就走,出了門口,又轉頭看著屋中兩個風姿清俊的青年,催促道:「快來吃飯!」
「這就來!」
二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裴景琛眼裡帶著慵懶的笑意,不急不緩地落下白子,聲如碎玉。
「殿下,棋是死的,人卻是活的。」
白玉棋子落在棋盤的角落裡,原本已經岌岌可危的局勢,竟因這一子帶出了微弱的生機。
五皇子鳳眼中含著讚賞,看向對面懶洋洋的青年,音調微揚,放下左手的書卷。
「絕處逢生,好棋。」
——
夜風微涼,悄悄將沒關嚴的木窗吹開一角,院中傳來陣陣蟬鳴。
榻上的少女蹙著眉頭,眼角滑落一滴淚,顯然夢境並不安穩。
夢裡,她在漆黑的街道上提著晃動的燈籠,如同一縷幽魂。
身後傳來馬蹄疾奔的聲音,秦姝意驚惶地小跑起來,眼前驀然閃出一陣刺眼的白光。
她強忍著不適,緩緩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景象,如同被人用鈍刀剜開了心臟。
明明是涼爽的夏夜,裝飾華麗的臥房裡卻燃著暖爐,女子半靠在寬大的拔步床上。
本應是含情脈脈的桃花眼此時卻宛如一口枯井,雙目毫無生機,身形單薄,面色蒼白。
身旁的男人氣度軒昂,眉宇間縈繞著幾分愁緒,端著藥小心翼翼地勸著她,「姝兒,喝點藥吧。」
秦姝意只是執拗地看著他,目光銳利如刀,冰冷刺骨,「三郎,殺了她。」
蕭承豫低下頭,貼心地吹了吹那碗黑乎乎的藥,「那個給你下毒的侍女已經畏罪自殺了。」
他舀了藥汁遞到女子嘴邊,又溫聲道:「我們還年輕,孩子會再有的。」
秦姝意直接伸手抹去頰邊的淚,冷笑道:「王爺清楚,妾說的不是侍女。」
她直接端過藥碗,一仰頭喝了下去,聲音再聽不見任何波瀾,「不會再有了。」
蕭承豫伸手將人攬在懷裡,輕撫著她的長髮,渾身緊繃著,卻始終不發一言。
秦姝意看著那個面色蒼白的自己,心一寸寸地冷下去,彷佛又回到了那個蟬鳴陣陣的午後,天氣悶熱的院中芭蕉都蜷縮起來。
侍女給她端來荔枝冰酪,春桃小心地用銀針試了毒,見顏色如常才放心地端給她,又勸著她切莫貪涼,卻沒想到只小嘗了兩口,腹中便傳來一陣劇痛。
她小產了。
那是她的第一個孩子。
甚至還沒來這個世界看一眼。
可他的父親卻縱容著真兇逍遙法外,只是輕飄飄地安慰著「會再有的」,秦姝意心裡卻比誰都清楚,不會再有了。
從這以後,每次與蕭承豫歡好,她都忍著作嘔的衝動,事後一碗避子湯。
蕭承豫似有察覺,斷了她房中的藥,只是先前灌下去的那些,到底傷了根基。
提著的燈落在地上。
秦姝意渾身冰涼,自她醒後發現重活一世,看到父母和哥哥,內心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哪怕是目的不明的賞花宴,她也並不懼怕,只想著只要小心避開註定的情節,就能安好的活著。
可現在,隨著她慢慢回想起往日種種,卻後知後覺的怕了,誠然這第一把刀是沒有落在她頭上,那暗處的冷箭呢?
饒是帶著前世的記憶,她也不敢篤定僅憑自己就能護住整個尚書府。
蕭承豫心思深沉,初登帝位便下令抄斬髮妻母家,提拔自己的心腹執掌六部,雷霆手段實在狠辣。
秦姝意本來以為自己可以不恨的,單純地相信只要與這些皇子保持距離,天大地大自有一席之地。
可當過往一幕幕在她眼前撕開,她再也不能淡然的視若無物。
父親已官至一品,在朝中也算是中流砥柱;哥哥苦讀多年只為輔佐明君、成就千秋偉業。
儒生以出相入仕為畢生追求,他們能坦然地放下一切嗎?又,甘心麼?
——
「小姐,小姐?」
耳邊響起春桃急切的呼喚聲。
秦姝意緩緩地睜開眼,只覺得頭痛欲裂,伸手摸到了額頭上的錦帕。
「怎麼了?」
一說話自己先嚇了一跳,嗓音已經沙啞的不像話。
春桃擰著新帕子上的冷水,給她換了帕子,眼底已經有了淡淡的紅血絲,「小姐夜間著涼了,如今都昏了三天了。」
說著自己又哽咽起來,「都是奴婢不好,要是奴婢心細些,把窗戶關上,小姐萬萬不會染上風寒……」
秦姝意失笑,強撐著力氣揉了揉她的頭,緩緩道:「傻丫頭,怎麼什麼錯都往自己身上攬啊?」<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