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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始終都是娘的女兒。」少女摘下木架子上的嫁衣,看著站在一邊的秦夫人,語調清脆,隱隱帶著點撒嬌的意味。
秦夫人破涕為笑,拿下一旁的孔雀如意宮絛,親自給她穿上了那件華美的嫁衣,輕聲道:「成婚後若是受了委屈,萬萬不能悶在心裡。」
婦人抬眸,目光溫柔似水。和小時候將她抱在懷裡時的表情如出一轍。
秦姝意系上宮絛,垂眸應好。
會受委屈嗎?
裴景琛雖對她無意,但也會給她應有的尊重,不會為難她吧。
姿容嬌美、身段窈窕的少女穿著一身赤紅嫁衣站在門口,視線被蓋頭遮擋,只能搭著身旁侍女的胳膊。
兩個喜婆子見這一切都已完備,遂利索地開了門,齊聲高喊。
「今朝嫁女,天賜良緣。」
「望爾永結同心,白首偕老。」
「新娘子出門咯!」
又做了一次新娘子啊,少女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她攙著身旁的春桃,邁出了屋子。
但願這次她沒選錯。
剛走出尚書府的門檻,秦姝意默契地頓住腳步,果然下一秒喜婆子就高聲宣布,「兄長背親!」
哥哥要背她上花轎。
視線中出現了一雙玄色薄底靴,面容清雋的青年背過身,低下身子道:「姝兒,哥哥送你。」
秦姝意喉嚨里溢出一聲輕嗯,微微點頭,伏在秦淵寬闊的脊背上。
青年的步子很穩,背這樣一個窈窕的少女毫不費力,只是嘴裡的話卻沒有停過。
「雖說世子是個好人,但是你嫁過去還是要以自己為先,莫要自輕自賤。」
「你聰明,哥哥不擔心你受委屈;只是夫妻相處,還是要以誠待人。」
「日後你若是真的不想和世子過了,就回尚書府,回家來。」
「只要哥哥還有一口氣,秦府就永遠給你開門。」
「......」
少女的眼淚順著青年的脖頸流到衣服里,還帶著微微的熱意。
秦淵話音一頓,嗓音微啞,「別怕,有哥哥在。」
秦姝意目光空茫,下意識問道:「若是沒有哥哥呢?」
秦淵亦是微愣,很快聽出她的言外之意。
他道:「不會的,哥哥會活著,一直護著你。」
少女穩穩噹噹地坐在了寬敞舒適的花轎里,耳邊是驀然響起的嗩吶喇叭聲,轎子被抬起,她心中百感交集,忽而轎子停住。
外面響起一陣嘈雜的聲音。
秦姝意掀開蓋頭,正想揭開花轎的布簾往外看,就被跟轎的喜婆子出聲制止。
「姑娘快放下帘子,這於禮不合。」
少女訕訕一笑,果然放簾,又乖巧地端坐在花轎中,只是紅蓋頭依舊放在了一邊。
街上響起陣陣馬蹄聲,只聽到一聲「吁!」
青年勒住手中的馬韁,對著花轎里的人和兩邊的百姓笑道:「我來晚了,諸位莫怪。」
「是世子!殿下竟親自來接親!」
「看咱們世子今日的派頭,這樣的排場,秦家姑娘真是好福氣啊!」
「十里紅妝,還有這麼多內官宮女,真不愧是聖上親自賜的婚!」
「……」
朱雀街兩邊,人們興高采烈地討論著宛如謫仙下凡的恆國公世子,一邊是祝賀,一邊是艷羨。
秦姝意聽著耳邊的討論聲,心中卻久久不能平靜,只能無措地絞著手中的喜帕。依大周禮節,兩家合婚,新郎官無須親自接親,只用在家等著新娘子的花轎,若是太過積極,恐會被人說一句不夠果決,沒有男子氣概。
可是裴景琛卻坦坦蕩蕩地從城東騎馬趕來,從繁石巷到積憔街,頂著臨安全城百姓的目光,來接未來的世子妃回府。
太張揚了,秦姝意想,這於禮不合。
她的心裡久久不能平靜,一種名為緊張的情緒在內心深處蔓延開來,整個人宛如被放在虛幻的泡沫里泡著。
良久,才緩過神來,如同一條在岸上曬了許久,終於能夠入水呼吸的魚。
她從未被血親之外的人,這般珍重。
她早已經熟悉那人的聲音,清冽溫和,說起話來很乾脆;她也早就知道他的性情,張揚肆意,隨心而活,不畏懼世人的眼光。
所以這樣出格的做法,也是很正常的。無論今日或者往後,他娶的妻子是誰,他都會這般珍之重之的,不是嗎?
秦姝意勉強說服了自己,深吸一口氣,露出一抹淺淡的笑容,親手蓋上身邊的那張紅蓋頭。
要舉案齊眉,要相敬如賓。
唯獨不能如膠似漆,情投意合。
嗩吶聲重新吹響,又是喜慶的賀婚曲。
裴景琛穿著一身赤紅雲紋團花直裰,烏髮用一頂鏤空銀冠束起,眉眼飛揚,臉上掛著肆意的笑,整個人神采奕奕。
他這輩子沒有任何一刻能比得上現在的欣喜,都道人有四喜,「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可他只想要其中一喜。<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