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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托著下巴,纖細的手指翻動著眼前的書籍,突然停住動作。
她挺直脊背,仔細地盯著那幾行寫得歪七扭八的字,平靜的內心掀起驚濤駭浪。
「主以……心,一生功德,百病纏身;輔之親友夙願,佛前自貢長明燈,可得……」
短短几句話,卻好像被人刻意塗去,墨跡暈染,已經分辨不清具體的字跡。
秦姝意又看了幾遍那特殊的要求,喃喃念出最後的幾個字:「可得......」
可得什麼?
這邪門的方子又求的是什麼?
是長生靈藥,還是通靈法門呢?
她盯著瞧了瞧,愈發覺得頭暈目眩,又下意識地斷定這本書不能扔,只好暫時將其放在了梳妝檯的夾層里,只是許久沒有再翻出來讀。
——
初春的天還帶著點寒意,庭院中的草木冒了嫩芽,正在秦姝意百無聊賴地畫著院中景時,秋棠卻引了另一個少女走了進來。
她畫得專心,一時間也沒有察覺到屋裡多了一個人,少女悄悄解下肩上的輕裘披風,遞給了身旁的侍女,暗示噤聲,自己則悄悄站到了畫案邊。
不知過了多久,秦姝意才將筆擱在墨硯上,轉了轉麻木的手腕,嘆道:「終於畫完了。」「起勢清逸,落筆渾然,畫技無可指摘,可畫師卻心不在此。」身側響起女子溫柔如水的聲音。
秦姝意一時有些茫然,轉頭正看見笑盈盈的盧月凝,驚訝道:「盧姐姐!你怎麼來了?」
看到少女欣喜的神色,盧月凝伸出手攙著她坐到了一旁的紅木羅漢床上,自己則坐在了炕幾的另一邊,語氣裡帶著點細微的責備。
「你腳傷尚未好全,怎能為了一幅畫枯坐那麼久?實在是不應該。」
秦姝意眸中閃過一絲不自然,自覺理虧地答道:「今日實在是悶得慌,我倒也沒想到這一坐就是那麼久。」
心念一轉,她又岔開話題,眨了眨眼,脆生生地說道:「姐姐不愧是第一才女,只需略掃一眼便能會意,只是不知姐姐曉不曉得畫師心在何處?」
盧月凝看到她拐著彎誇讚的模樣,也輕笑起來:「你這個小滑頭,分明是怕我說你,自己先拿個虛名唬住我!」
少女笑得眉眼彎彎,又問道:「姐姐這些天倒來得勤,是趙姨娘沒有攔你麼?」
盧御史在朝為官,御史台的奏章又一向瑣碎繁雜,不能常顧府中。
盧月凝與這位庶母抬頭不見低頭見,被她管束得極嚴,這一月卻比從前自由許多。
盧月凝垂眸思忖了一會兒,淡淡道:「姨娘最近似乎也很忙,而且自暮秋廣濟寺一行後,姨娘便心事重重,連身邊嬤嬤出府的次數也多了。」
聞言,秦姝意心頭卻浮現一絲疑惑,以趙姨娘的性子,怎麼可能坐以待斃?
這種人就像暗處蟄伏的毒蛇,只會一計不成、另生一計。
心事重重,頻繁外出?
難道她布的局還能在外面不成?
盧月凝似乎想到什麼,又說道:「這次春獵,姨娘罕見地找了祖父,乞求同行。」
秦姝意總覺得有什麼被自己忽略了,不解地問:「妾室竟這般張狂麼?盧祖翁一向嚴正,怎麼可能答應她這般無禮的請求?」
盧月凝的聲音極低,秀美冷然的臉上露出絲愧意,「是為了我。」
第26章
「是為了我。」盧月凝重複道。
屋中靜了許久, 她才緩緩地解釋道:「祖父自上元節那日犯了舊疾後,身體一直不如意,這次春獵向陛下告了假, 可擔心我出事,便應了姨娘的請求。」
是了, 春獵是皇家祖制, 盧御史上次因嫡親孫女的事鬧了一番,倘若御史府無人應邀, 那就是明晃晃地在對聖人表達不滿。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面前的少女生父慘遭不測,生母又削髮為尼, 血親寥寥,本是痛苦不堪的一生,卻幸而還有個一心為她考慮的祖父, 不至於孑然一身。
秦姝意驀然想到宮宴上那個白髮蒼蒼的老者, 為了孫女的清譽, 分毫不讓,哪怕豁上性命也要為她遮擋風雨。
又想到了以子女婚事作談判砝碼、用以在權貴圈子裡紮根的姜家。
耄耋老翁猶憐兒, 可敬其拳拳愛子之心;可那利益薰心、貪慾不足的小人, 卻實在可恨。
這些人一腳踏入不見底的深淵, 滿心是滔天富貴、潑天權勢, 卻不想這樣虛偽的背後究竟值當不值當。
「還是盧祖翁想得周到, 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待想通其中關竅, 秦姝意秀眉舒展,輕聲應和。
盧月凝只是抿緊了唇, 她與祖父相依為命,情誼深厚, 自然不會違逆長輩。
可趙姨娘求隨同一事顯然出乎意料,春獵是皇室大臣往年的固定活動,從前趙姨娘並未提過這般要求,只這次一反常態。
承秦姝意在廣濟寺時旁敲側擊的提醒,她不是眼瞎耳聾的殘廢,回府後自然對這對母女生了戒心。
只是不知為何,趙姨娘去年年底時莫名被蛇蟲纏上,雖都是些無毒的畜生,瞧著卻極可怖,灑了滿院雄黃也無甚作用。<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