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頁
二人鮮少有像今日這般挨得極近,幽幽的蘭香與冷冽的竹枝香氣矯揉在一起。
青年的身體清瘦有力,惴惴不安的少女甚至能聽清這具皮囊之下,那些明顯加快的心跳聲。
秦姝意的聲音里還帶著顯而易見的嘶啞,說起話來隱隱作痛,但現在她已經顧不得那些細微的疼痛。
「世子,我想和你一起走。」
第60章
她的語調輕而沙啞, 方才說的話就像一根微不足道的羽毛落在裴景琛耳邊,一下一下地敲著他腦海中的弦,泛起陣陣迴響。
生怕青年沒聽清, 秦姝意側了側身子,明知自己現在動作實在不妥, 卻怎麼也捨不得離開那個有力而微熱的懷抱。
她開始貪戀。
忍著眼眶裡的酸澀, 她還是從他的懷抱中掙脫出來,又強調了一遍, 「世子,讓我和你一起去揚州吧,行嗎?」
乍一聽到這話, 裴景琛果然皺了皺眉頭。
若說他方才還以為這姑娘不過是隨口一提,豈料她又信誓旦旦地說了一遍,且神情嚴肅鄭重, 彷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受委屈自然不可能, 自她嫁進國公府, 便是風光無限的世子妃,況且他一直約束府里下人, 見夫人如見世子本人, 需得恭敬收禮。
裴景琛將少女微顫的雙肩扶穩, 直視著她盈盈的桃花眼, 嗓音堪稱溫和至極。
「不行, 你不能去。」
秦姝意不再躲閃他的視線, 只蹙眉問:「為什麼?」
「這次去揚州不比往常出遊,出門在外, 又是去收了他們用以牟利的東西。這一路上不知要碰到多少牛鬼蛇神,夫人還是待在京城, 我勉強放心些。」
「我知道。」秦姝意有些焦急,連忙說道:「可是世子,我想去,我不怕的。」
眼前的人是她的夫君,是她和整個尚書府的恩人,她絕不會放任他一個人去揚州這樣的虎狼之地。只有親自在他身邊陪著,她才能放心。
才能抵消那些年,她沒看見的恩情。
「不行。」裴景琛答得亦是斬釘截鐵。
但他似乎對她這樣的執著十分不解,略一思索,不知想到了什麼,又猶豫著開口。
「秦姝意,告訴我,你是不是又入了生魘?你是不是又看到了什麼?」青年溫熱的呼吸貼在她面前,他的雙手還放在秦姝意削薄的雙肩上,眼中儘是擔憂的神色,生怕她是又見到了那些不好的場景。
秦姝意只輕輕搖頭,「不是。」不是生魘,是真實的前世情景。
就像裴景琛那個子虛烏有的心上人,生魘中的一切虛虛實實,不可盡信;可是她入的夢卻是無比真實的,她比誰都清楚,那些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讓她難以忘懷、刻在心頭的噩夢。
她不再多言,抬起略有些疲憊的雙眸,脖頸間還傳來細微的疼痛,眼前人的身影清晰地倒映在她的眼裡,出口亦是言簡意賅。
她只道:「裴景琛,我一定會去。」
青年的一雙丹鳳眼儘是震驚的神色,突然想到她上次露出這般堅決的姿態,還是在去歲的宮宴上,那時兩人談論的還是另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他問她是不是愛慕蕭承豫,她說的什麼?
她答:「妾一點也不喜歡三皇子。」
現在這樣堅決的模樣又在他面前撕開,卻是為了去揚州。
裴景琛忍著心頭無端的猜測,問道:「為什麼?」
為什麼昨日不曾提起這些事,偏偏睡醒之後主意大變?
他愈發看不透秦姝意,第一次覺得這姑娘身後還背著無限的謎團。她的恨意太濃,嚴重時根本掩飾不住周身的怒意,可她究竟經歷了什麼?
青年的眼底閃過一絲無措和心痛,突然開始厭恨自己。
為什麼非要在西北軍中呆這麼久?為什麼這些年從來不曾回來看一眼?這八年里,她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多思多慮、防心甚重的人?
秦姝意看著他的臉,聽他的話音亦是鄭重,自然不可能糊弄過去,可是她也不能說出自己已經死過一次,卻帶著記憶得到了轉生這件事。
纖長的睫毛遮住了她眼裡驚疑的神色,她低下頭,只盯著錦被上繡著的交頸鴛鴦,語調篤定。
「我昨夜做了個噩夢,夢見世子此行不順。」
裴景琛懸著的心放了下來,輕聲安慰她,「原是為此,你別怕。我是國公府的世子,又拿著聖旨,師出有名,收鹽興許會麻煩些,但不會旁生枝節。」
「不止如此。」秦姝意迎著他的目光,呼吸略重,但她的話音卻戛然而止,不再說話。
誠如所有人都知道的那樣,揚州鹽商富甲一方,朝廷要收鹽補貼西北的軍餉和糧草,必然會引起這群商賈心思動盪。
但是士農工商,商賈再怎麼想要掀風作浪,也註定是不成器的,這是世俗眼光中、表面上的走向。
可秦姝意恍然發現不是,事情看起來根本沒有這樣簡單。
在她在夢中快要窒息時,腦海中湧入了許多細碎的畫面,那些曾經被她拋在腦後的瑣碎記憶重新湧上來,在最接近死亡的時候,她想起了一件事。
前世西北軍情同樣告急,彼時裴皇后已然被扯進巫蠱之案中,恆國公輾轉於雍州和京城,忙的焦頭爛額,名望亦是一落千丈。<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