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纖長白皙的手指撫上那道賜婚聖旨,綢緞的觸感柔軟,秦姝意懸了多日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總歸沒有嫁給蕭承豫。
還好,世子他真的求到了聖旨。
少女抬眸直視著天邊的夕陽,雙眼並沒有灼熱的刺痛感,卻有種想要流淚的衝動。
嫁給裴景琛,未來的路就能一帆風順了嗎?
她不知道。
秦姝意微微閉眼,將這段日子經歷的所有事在腦海中回想了一遍,只覺得還有很重要的東西掩藏在平靜的湖面之下。
狂風暴雨來臨之前,素來是平靜無波的。
秦尚書和秦夫人自然是不知道女兒已經提前給裴世子遞了信,今日看到這道賜婚的旨意,也是喜憂參半,百感交集。
事情已經落定,再去求皇帝自然也不是什麼可行之法,只好一頭霧水地接了旨意,等著欽天監定下成婚的良辰吉日。
眾人心思各異,直到傳晚膳時,還是這樣的安靜,倒也罕見。
飯桌上,秦夫人思量再三,還是沒忍住,開口問道:「姝兒,今日這事,你可知那裴世子為何去求陛下賜婚麼?」
面容溫婉和善的婦人又低聲喃喃自語道:「咱們家同恆國公府素來沒有交集的,這事也未免太突然了些。」
秦姝意垂眸,思索著該如何將此事圓過去。
對面的秦淵見狀,替她解釋道:「母親,聖旨上都說了妹妹性行溫良、品貌出眾,自然是世子心悅妹妹,才惶惶求娶。再說了,他喜歡妹妹不也很正常麼?」
秦夫人聞言,蹙了蹙眉,但還是點了點頭。
然則這樣淺顯的話術用來應付秦夫人勉強能糊弄過去,在宦海浮沉多年的秦尚書面前卻有些不夠格。
秦尚書看著身邊的女兒,不發一言。
秦姝意被父親這樣銳利的視線打量,也有些如芒在背,拿筷子的手指不自覺地顫了顫。
良久,秦尚書嘆氣道:「姝兒,你願意嗎?」
秦姝意心中瞭然,以父親的性情,早晚要問。
她面容鄭重,抿唇淺笑,「女兒十分欣喜。」
秦尚書見她並沒有不情願的表情,一直繃著的臉也鬆了下來,低聲道:「也好,恆國公素來耿直端正,世子從前雖行事有些許荒唐,但在上林苑時,為父瞧著也是個聰明有擔當的。」鬢髮微白的秦尚書給身邊的女兒夾了一筷子雞髓筍,點頭道:「你願意嫁給世子,為父也放心。」
秦姝意看著碗裡的那塊雞髓筍,心頭又湧起一股酸澀感。
父親早就看出了蕭承豫的野心勃勃,自然不喜她嫁進皇家,當然也不會同她說這些推心置腹的話,只冷冷地提醒她,「日後莫要後悔。」
她那時從沒想過自己有一日會這樣的後悔。
可是現在成親的換了一個人,父親卻反而放了心,哪怕裴景琛在京中素來擔著個「紈絝」的名頭,父親也不像上輩子那樣憂慮,甚至覺得這也能算得上一件好事。
秦姝意將雞髓筍放入口中,雞髓與鮮筍的濃郁清香在嘴裡爆開,讓人回味無窮。
興許是好事吧,她想。
——
幾顆星子點綴在遼遠的夜幕中,夜風吹動院中的草木,發出簌簌的聲響。
秋棠將敞開通風的雕花木窗合上,又給房中的姑娘點上了一支安神香,溫聲對內間的人道:「這幾日小姐也操勞累了,今日就早些歇息吧。」
秦姝意坐在銅鏡前,看著鏡中映出的那張臉。
十七歲的少女正值花一般的年紀,長相自不必說,眉眼鼻唇都宛如一幅精美的工筆畫作,兼之氣質清婉,風姿綽約,叫人移不開眼。
可是不知為何,她心中始終忐忑不安。
秋棠端著累絲熏爐走進來,放在一旁的黑漆木架上,見她不動,又柔聲催促道:「小姐在想什麼這般入神?時候不早了,小姐安寢吧。」
她一面說著,一面又從內間的立櫃裡抱了一床湖藍色滑絲薄被,動作利落地鋪在了架子床上。
秦姝意僅著一身雪青色的中衣,按捺住心頭莫名的慌亂不安,乖巧地躺在了床上,整個人縮在了錦被裡。
秋棠見狀輕笑,「現在已經是三月了,小姐還裹得這樣嚴實,也不怕捂出一身的痱子。」
說完她也不再逗留,放下了床榻旁的條紗帳子,吹熄屋中的蠟燭,慢慢地關上門,退出了屋子。
秦姝意腦中的弦卻被驟然扯緊,三月?
如果她沒記錯,去年恆國公在雍州已經同北狄惡戰一場,兩方這場戰爭鬥得久,軍餉糧草一日比一日少,軍情也就一日比一日更緊急。
恆國公心灰意冷,棄爵回鄉後,雍州就成了一個無主之城。
後來蕭承豫登基後,雍州的守將就日日往京城遞信,哭訴城中百姓一邊要交著稅,一邊還要與這群不知歸處的士兵周旋,食不果腹、民不聊生。
蕭承豫一開始還安慰幾句,可他自己剛登基,龍椅尚且沒坐穩。朝中大臣又對他這個人微言輕的三皇子頗有微詞,故而後來再收到雍州的信時也動了怒,只當沒看見過。
秦姝意雙眼直直地望著頭頂的床帳,心裡卻湧上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手指不自覺地絞著身上的錦被。<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