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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均劍眉擰起,亦是十分擔心,又問道:「葉老今日可來過?」
「老人家昨日走之前說過了,因著要回去翻翻藥方,今日要晚些到,讓我們只安心守著。」兩個侍衛異口同聲地回答。
成均點點頭,也並沒有再說什麼。
正當春風明媚的三月,竹清閣更是一片生機勃勃,先前栽下的草木已經開始冒芽,池塘里的幾尾魚自由自在地游著,一片歲月靜好。
成均看著榻上安靜躺著的青年,再看向窗外的靡靡春景時,心中也只覺得墜著塊大石頭,久久不能平靜。
榻上的青年僅著一襲白色中衣,往日裡那昳麗的面容也因現在還昏著,露出幾分顯而易見的脆弱,薄唇蒼白,整個人彷佛失去了神采。
不知他夢到了什麼,十分不耐地掙扎了一下,動作雖輕微,但成均是習武之人,自然看見了他的反應。
一臉擔憂的成均連忙走到榻邊,俯下身子關切地問道:「世子,您怎麼了?」
裴景琛有些乾裂的唇瓣一張一合,連帶說出的話也是細碎的,斷斷續續。
成均只得更加專心致志地去聽,可聽完他說的話後,心裡卻浮上濃重的疑惑與震驚。
他聽見昏昏沉沉的青年反覆叫著一個名字:「秦姝意。」
第42章
成均聽世子反反覆覆只叫著那一個名字, 摁耐不住心中的著急,開口問道:「殿下,她怎麼了?」
裴景琛的夢境顯然並不安穩, 似乎隱約聽見了耳邊人的呼喚,斷斷續續地說:「別嫁!別......我帶你走......」
說完這幾句, 似乎已經耗費了他所有的力氣, 青年的眉頭還皺著,又陷入沉睡之中。
成均看他不再掙扎, 又昏過去,心中才算稍稍安定,但一想到世子剛才說的話, 他只覺得心中正如一團亂麻。
既說別嫁,自然是個姑娘。
但他清楚的很,自家少主只是看上去風流紈絝, 實際上十分潔身自好, 若不是為了藏拙, 定離那煙花場所八丈遠。
可是好端端地,怎麼偏偏在夢裡勸起姑娘來了?那般擔憂的姿態, 絕不是偽裝。
成均嘆了一口氣, 看了眼榻上的青年, 一時之間竟不知自己是該竊喜還是該惋惜。
喜的是回京半年, 自家世子這棵萬年的老鐵樹可算是開花了, 竟主動掛念起一個姑娘。
憂的是世子在臨安的名聲, 實在是算不上好,也不知這姑娘的高堂是否願意將姑娘嫁入恆國公府。
再次, 也是當下的大事,世子他尚且不知何時能醒過來。
——
此時, 城東積樵街的尚書府亦是一陣忙亂。
自上次春獵一行後,秦姝意的院中就沒斷過人,往日裡閨閣中總帶著股女兒家的清淡香氣,現如今只剩下滿屋子的藥味。
春桃和秋棠兩個丫頭日夜不休守在葳蕤軒,半個月過去,二人俱是瘦了一圈。
可是榻上的少女下頜尖尖,面色蒼白,看上去竟比她們更要憔悴些。
上次也算是借著裴世子的光,葉老大夫主動登門給秦姝意處理傷口。可這次聽說世子也昏了過去,秦淵心裡沒底,亦是硬著頭皮去了濟世堂。
豈料葉老聽說此事,二話不說便帶著藥箱來了尚書府,給秦姝意切脈後無奈地搖了搖頭,同秦淵道:「此疾來勢洶洶,同世子的病症一樣,老朽需得翻閱孤本醫書,再尋他法。」
這就是說他亦無法了。
老者鬢髮斑白,雙眼裡遍布紅血絲,往日如謫仙般的風流意態早已消逝殆盡,看上去竟比上次來尚書府時要蒼老十歲。
秦淵看著陷入昏迷的妹妹,恨不得暈了的那個人是自己。聽完葉老的話,自知這事需看造化,只好將葉老客客氣氣地送回濟世堂。
秦姝意這幾日人雖昏著,卻總是噩夢頻頻,哪怕現在並不是暑熱時節,她身上也總是出層虛汗。
秋棠剛接了盆溫水,動作輕柔地替她擦去額頭和胳膊上的冷汗,做完這些又仔細地替昏迷中的少女掖好被角,方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正在桌邊小憩的春桃。
「現下小姐難得睡熟,你我便莫要在此處守著了,待會同廚房熬了藥,再換盆水,我們一併過來。」
春桃迷迷糊糊的,眼下一圈明顯的烏青,聽她提議,看了眼熟睡的小姐,這才默默點了點頭。
二人端了水盆和汗巾,又將午時剩下的藥汁放在盤中帶走,這才輕手輕腳地帶上了房中的門。
微風習習,烏木的架子床上用鎏金篆刻的雲紋愈發顯得活靈活現,入了春,屋裡的窗紗也都換上了更輕薄的式樣。
床上的少女雙手合於腹前,面容沉靜,彷佛只是在午睡。
可仔細打量便能發現,她的手指顫得厲害。
秦姝意又入了夢。
那條狹長的窄巷,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
既已有了一次入夢的經歷,她這次也不像從前那般慌亂,只沉著地提著手中的六角宮燈,沿著腳下的路徑直向前。
又是猛然閃過的一束光,秦姝意下意識地閉上雙眼。
前後相隔不過一瞬間的恍惚,她已不知身處何方、今夕何夕。<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