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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精緻爛漫的打扮,全然不似她往日素靜的風格,更不適宜出現在皇帝臥病在床的時候。
寧婕妤雖口口聲聲說自己有心事,卻神采奕奕,眉眼含笑,端的是意態風流。
秦姝意眼觀鼻鼻觀心,當下瞭然,心事不過是一種說辭,真要論起來只怕還是一樁大好事。
不然她也不會這樣明晃晃地把笑掛在臉上。
少女恭恭敬敬地垂首,輕聲道:「如今將入五月,這幾日更是變天變得厲害,娘娘休息不足,身子骨虧虛也是在所難免。」
話說的雖俗氣,卻偏偏滴水不漏,叫人輕易挑不出錯,既接了寧婕妤的話,又打斷了這人接下來的話茬。
秦姝意對自己的回答很是滿意。
畢竟她在自己那位嘴巴毒起來能氣活三輩祖宗的夫君身邊,學到最多的東西,其一是裝傻。
至於其二麼,自然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真話里摻假話,糊弄起人來總是事半功倍。
寧婕妤果然被她這幾句話說得一噎,連臉上的笑意都被沖淡不少,但她很快調整過來,面上依舊帶著溫和的表情。
「上次世子入宮述職,本宮聽內侍說,世子去揚州收鹽一行甚是兇險呢?」
單刀直入,真是連寒暄都懶得裝。
秦姝意心中輕嗤,臉上適時露出關切的神情,長嘆一口氣。
「正如娘娘所說,夫君來回不知躲過多少小人的刺殺,右臂上的傷口才將將好全。可真是仰賴菩薩保佑,這才勉強撿回一條命來。」
她避重就輕,只提刺殺,卻字字句句沒有涉及到在花樓里給裴景琛下藥的周永。
寧婕妤沒得到想要的答案,只得收斂不悅的面色,斟酌著再問。
「世子雖是奉命收鹽,可揚州的鹽商已經在這一行經營多年,又哪裡是吃素的呢?如今世子親自前去,常言道:斷人財路便如殺人父母,鹽商們又如何能順服呢?」
秦姝意眸光微閃,露出一副不解的疑惑神情,沉聲開口。
「夫君手持的是當今陛下親筆所書的聖旨,把鹽引收回中央,充裕國庫更是一樁造福百姓的好事。於情於理,鹽商們感恩都來不及,怎會阻撓呢?」
寧婕妤此時的臉上才露出一絲焦急,正要再問時,卻被少女脆聲打斷,「也不盡然。」
「世子妃此言何意?」寧婕妤連忙開口,語調中卻含著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慌張。
秦姝意輕飄飄地瞥了她一眼,復又垂眸,姿態十分恭謹,低聲解釋。
「鹽商里也不全深明大義,總有那麼幾個不信邪,忤逆上意,給世子添麻煩的。」
她話音戛然而止,又聽寧婕妤順著她的話下意識地追問,「那,那些人呢?」
似乎是察覺到自己過於關切,她又暗暗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平復心緒,才接著開口。
「世子烈性,這些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想來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只是聽聞世子成親以來,一向收斂性情,或許也會留他們一命?」
秦姝意輕笑起來,頰邊漾出兩個小小的梨渦,伸手撫平袖口的褶皺。
「這善心自然也是要分時候的,譬如別人都把刀架到了人脖子上,我們總不好再說著留他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好話。」
她的目光停在寧婕妤身上,不躲不閃,面色沉靜從容,仿佛只是在陳述一件小事。
「至於如何處置,那都是夫君自己的主意。」
寧婕妤撞了個軟釘子,眸中神色晦暗不明,聽眼前人的話音,卻隱隱覺得不妙。
沒等她細想,秦姝意又疑惑地開口問道:「娘娘身邊的素音姑姑喚我來時,說家母和盧大小姐也應邀來了漪蘭殿,怎麼不見她們的蹤影?」
寧婕妤一怔,順手拿過桌上的輕蘿菱扇,緩緩搖著,一雙水潤的眸子眯了眯。
「令母和盧大小姐等人確實是在這兒待了一段時間,不過來的快去的也快,本宮與她們也不過閒聊幾句,就各自分開了。」
說罷她又轉頭看向漠然坐著的少女,含笑打趣道:「倒是世子妃來的晚些,也沒趕巧,一個人孤零零地同我這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敘話。」
話里話外倒隱隱顯露出幾分埋怨的意思。
秦姝意打量著四周,心中也有了幾分猜測,反而安定下來。
只怕那素音姑姑也是誆騙自己過來,拿著母親和凝姐姐做由頭,如今看寧婕妤的反應,實則她們都安然無恙地待在府中。
既如此,那就是一件好事。
她抬眸瞥了一眼殿外的天色,站起身行禮道:「時辰已晚,娘娘如今身子不適,姝意不便叨擾,先告辭了。」
寧婕妤搖扇的玉手一頓,半嗔半笑地說:「世子妃這才坐了還沒一柱香的功夫,算不得晚。若真要走,也請讓本宮儘儘這地主之誼。」說罷,她徑直上前,不由分說地為少女倒了一杯茶,推到面前。
秦姝意望著那杯水紋蕩漾的清茶,眉梢微挑,正要婉拒,卻被眼前人一語打斷。
「世子妃是怕本宮下毒嗎?」
話音剛落,寧婕妤又為自己倒了同一杯茶,一飲而盡,眸中帶著催促的神色。<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