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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聽說姜三小姐年後染了風寒,臥病在床,大婚的日子只能延後。」蕭承豫神色坦蕩,與方才談論煙花時的語氣別無二致。
「是。」仲京垂手行禮,又說道:「雖則姜盛惟此人被拔去利齒,但其餘威尚在,錦上添花微不足道,雪中送炭的恩情想來他會銘記在心,倘若殿下不得不娶姜家女,何不乾脆與太尉同營?」
感受到一絲壓迫感極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仲京瞬時感覺如芒在背,頭垂得更低。
「殿下明鑑!屬下絕無二心,此番提醒正是為了殿下的大業著想!鄭太傅一心扶持不成器的桓王,五皇子體弱多病卻倚靠著手握重兵的恆國公。聖上日薄西山,殿下就算要做孤王消除皇帝疑心,也不應該是這個時候啊!」
說完雙膝一松,跪了下去,脊背依舊筆直。
蕭承豫倒不是懷疑他,仲京的母親與母妃親密無間,又曾蒙外祖照拂,兩輩浩蕩恩德,仲京是絕不可能背叛他的。
只是他倒不知,自己的處境已經這樣岌岌可危了,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行走,一不小心便會墜入深淵、粉身碎骨。
他伸手扶起跪在地上的謀士,淡淡道:「本王沒有懷疑你,何況你說的有道理,於情於理,本王都該去拜訪一下這位岳丈了。」
「穆王妃哪有那麼好當的?姜三姑娘突染惡疾的消息還是讓她父親親口上奏天聽的好,本王樂得一身輕。」
頓了頓,他似乎又有些莫名地心悸,「只是這條路費心勞神,本王有些憂心罷了。」
那些被他遺漏的記憶忽然露出一角。
他晃神間彷佛看到自己穿著明黃的龍袍,跌跌撞撞地向一座廢棄的宮殿跑去,冷宮燃起熊熊大火,一個人影被無邊的烈火吞噬。
仲京皺著眉心,面露悲戚,還是開口勸道:「殿下,事已至此,哪還有回頭路呢?況且,只有您坐上那個位置,家母和瀾姨這些年的努力才不會付諸東流。」
仲京抬眼看著眼前的青年,他比自己年紀要小上許多,卻總是堅定果決,以往從未露出過這樣黯然的神色。
他理解主上的不易,卻不能支持他後退。
一直以來,擺在他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麼爭、要麼死。
蕭承豫從短暫的迷茫中脫離出來,突然轉頭瞥了一眼已經關上的軒窗,腦海里不自覺地勾勒出那兩人卿卿我我的身影,聲音里夾雜著譏諷。
「派人去查查那是誰家的姑娘,裴景琛既如此傾慕佳人,想必美人身處險境時,他定會捨身相救。」
「是。」仲京又問道:「可還需屬下將此女身份回稟殿下麼?」
蕭承豫心頭湧出一絲不安,又很快被另一股更強烈的不屑代替,淡淡道:「不必,你安排這件事便可。」
第21章
玉帶橋邊的煙花已經放的差不多,原本喧鬧不已的人群漸漸散去,逢著十五的緣故,今日的月亮也格外圓,幽幽地灑著銀白色的月光,潑在地上宛如一層水中銀。
秦姝意有些激動的心也隨著煙花慶典的結束而冷靜下來,看向身旁安靜的青年,她還是心存感念的。
如果他沒有鼓勵她「機會難得」,願意陪著她,想必她此刻不會站在此處,而是同芸芸眾生一般站在堤岸邊,艷羨地看著橋上的人和煙花。
一顆九轉玲瓏心,做事滴水不漏,對周圍人和事的感知敏感到不可置信。
眾人眼中的「花瓶」不過是他給自己防身的一層假面,這樣通透的人怎麼可能真的是廢物?
秦姝意福身道:「今日蒙世子不棄,能與殿下同行是妾的榮幸,謝謝殿下。」
說罷抬起了頭,她還戴著面具,只露出一雙笑意未散的桃花眼。
話雖然生疏,但她看起來真的很開心,這就足夠了,雖然不知道她經歷了什麼變成了現在的樣子,不像少時那般瀟灑明朗,但是他願意等她卸下心防。
他已經一個人孤獨地等了十年。
就算是再等十年,他也等得起。
裴景琛彎起嘴角,眼眸澄澈明淨,像臥著一泓清水,月光似乎融進了他眼中。
「裴某亦是如此。」
望著散去的人群和頭頂的皎月,秦姝意低聲道:「妾該回家了,若是久久未歸,妾的父兄和娘親會擔心。」
裴景琛本想開口送她一程,又擔心過猶不及,怕她多心,當下也不再強求,拱手道:「那裴某便不打擾了,有緣再會。」
上元節會取消宵禁時辰,為防走水,今夜城中會有護衛隊徹夜巡邏。
尚書府離此處雖有一段距離,但是安全問題不用擔心,只是讓她一個人回家,他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罷了,一會還是悄悄跟上,把她送回家的好。
離開時,卻聽見身後一道急促的低呼聲,他忙轉頭去看,少女下橋時被一塊凸起的尖銳暗石絆倒在地,他急忙走過去,蹲下身子與她平視。
看到那雙正要伸過來的手,秦姝意連忙揉了揉腳踝,扶著身旁的石橋顫顫悠悠地站了起來,看到面色冷凝的青年,壓了壓聲音。
「沒事,只是崴腳了,尚書府離這兒不遠,妾尚能行,世子也趕快回府吧,讓人看見了於你我皆不便。」
裴景琛看著少女羅裙下已經滲出血跡的腳,眸光深了幾分,冷聲道:「秦姝意,你傷了筋骨,還要走回秦府?你是打算以後在輪椅上過一輩子麼?」<hr>